尤为漫长的一阵折磨过后,巫祺然终究还是咽了气,死绝的身体犹如一块破布松松垮垮的挂在捆仙索上。
阎攸宁嘴角笑意微淡,伸手一抓,一抹意图逃离的神识碎片发出无声的呐喊,剧烈挣扎片刻,无果,被塞进玉瓶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玄微派,落萍峰。
一座洞府内隐隐有气息不断震荡,繁茂的草木左摇右摆却顽强地扎根在地上,而在草木的中央,竟有无数冰琉璃色羽毛组成的七尺高的圆球闪烁绚烂的光芒。
圆球的中央,一位鹤发童颜的修士盘腿坐在其中,长发飞扬,似有突破之象。
修士腰间的玉牌忽然闪烁震颤,一双眼睛倏然睁开,玉牌脱离腰间飞到他眼前,有些灰白的瞳孔看似没有焦点,似乎什么都无法入其眼,而后玉牌在震颤中崩裂。
修士神色不变,复又闭上眼,重入修行。
……
染红的飘雪逐渐褪去血色,雪花飘落,依旧是纯白,残垣断壁上不断有雪覆盖,放眼望去,一切都干净的可怕。
巫祺然的死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之前两人斗法明明是势均力敌,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巫祺然逐渐败下阵来,最终就这样毫无尊严的死在魔僧手里。
魔修们还未来得及惊慌,接着便见百里东方外的一座山顷刻间被夷为平地,随之显现的是一群正道。
想着来个袭击魔道的正道修士傻了眼,未等阎攸宁挥袖的动作再出手,识时务的急忙撤退。
再看魔僧不算狼狈,两次都没有使出全部实力的样子……魔修们目瞪口呆,一旦深想便觉分外惊悚,对于先前巫祺然所说的魔僧和弟子之事,他们将调侃咽回肚子里,无人再敢深想。
而在远处的山巅站着三人,目睹落下帷幕的大战,无人出声。
衡叙对婆海刹的事从来尽心尽力,他确实喜欢这种管事的感觉,然而,当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便再也不想掺和这些事了,如今逆尘教纳入婆海刹管辖,他奇妙的感觉轻松了不少,不过——
“池醉,有你师父在,你又如何做那魔主?”衡叙别有深意地问道。
穆晓霜站在一旁,她以为这几天吃惊的次数够多了,没想到又听到一个震撼无比的消息,这时候反倒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池醉沉默不语,凝神注视前方,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揉了揉脸,面无表情的脸配上这般的动作分外怪异,直到脸色红润了些许才罢休。
不一会儿,熟悉的身影便来到了此地。
身高腿长的男子御风而来,依旧是那身黑色劲装,之前只是普通的英俊,如今恢复真容后,只觉脸上每一笔仿佛都是浓墨重彩,气质更是潇洒不羁,却因瑞凤眼含着锐利,叫人不敢逼视。
漆黑的眼里映入池醉的身影,阎攸宁眼角眉梢的凌厉气息才渐显舒缓。
风雪吹拂墨发,头顶的羽冠随风轻颤,一身红锦斗篷的青年戴着兜帽站在雪色中,看到阎攸宁走近,缓缓脱下帽子,一张绮丽的容颜犹如画作一般,看到阎攸宁安然无恙,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明明是笑着的,眉间却是皱着的。
身随心动,阎攸宁用食指轻抹池醉皱起来的眉头,凝视着那双琥珀色清澈眼眸:“阿醉,这逆尘教以后的魔主便是你了。”
穆晓霜倒吸一口冷气。
衡叙亦是诧异的瞳孔骤然放大。
池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色,他想到什么,心口产生细细密密的疼,迟疑着,最终还是难以自制地伸手,抓住了阎攸宁的衣角,神情不变,眼中却流露些许被剥离重要之物的茫茫然:“您又要走?”
阎攸宁只说了一句话,却让池醉再度感受到绝望来袭。
如果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如果说阎攸宁又将离他而去……
他又为何要继续遮遮掩掩?何不展露全部?
至少让阎攸宁离开前知道池醉对他的感情如此不堪,让阎攸宁在漫长岁月里,至少在某段时刻深深记住他曾有个弟子叫“池醉”。
一股冲动漫上心头,冲垮了池醉用来压抑情绪爆发的冷静,所思所想彻底被感情支配,再无法压制。
两人四目相对,阎攸宁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迟疑:“这个嘛……”
阎攸宁拖长了音调,却见青年的眼角逐渐红起来,明明是面无表情,但怎么都透着极度的委屈,满眼的孤注一掷和绝望,有些苍白的唇畔微启,微带沙哑的声音满是释放压抑过的沉重:“师父,罔顾人伦的是我,爱慕您的是我,不可自拔的亦是我。”
他多么想直接拥抱阎攸宁,多么想直接吻上对方的唇,将所有的感情都让对方知晓,然而真到了这一刻,光是说出这句话就用光了池醉所有的勇气。
一句话,仿佛一座大山将面前清瘦的身躯给压垮,池醉眼眶蓦然红起来,其中是再也无法忽视的爱慕与痛苦。
池醉不会说对不起,如果阎攸宁注定无法接受的话,这三个字像是对自己这份感情的亵渎。
脱口而出之后,覆水难收,池醉并不后悔。
不再被隐藏的情绪从透亮的眸中传递出来,直接了当地扣在阎攸宁的心门上。
曾经阎攸宁不屑一顾的感情,清晰无比的映现在冷冰冰的青年身上。
奇妙的是,阎攸宁竟然不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有种恍然,再看池醉孤注一掷的模样,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决绝的准备。而,这一刻的池醉全身都似裹着蜜糖,散发着甜蜜的香气,让阎攸宁有些束手无策的同时,竟第一次生出了尝试去品尝一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