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知道么。”厉闻昭用瓷盖拨去浮上的茶叶,呷了一口茶。
下属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回道:“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在您没有回来之前,谁都不准将这件事外露,现在除了我们峰,无人知晓这件事。”
厉闻昭眼神一扫,不再去拨弄茶叶,而是等他下文。
“尊主,七长老十天前回过一次峰,然后当天夜里就去了桃花岩,说是有事找九长老,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属下去桃花岩问过了,他们说九长老也是自那之后没回过峰,九嶷山四周都有杀阵,若非九嶷山的人,不可能轻易上山,还可以全身而退。”
话说到这,意思明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谢霄做的,不容置疑。厉闻昭将茶盏搁下,不动声色的思虑道,以谢霄金丹初期的本事,去杀一个元婴期的长老,还能够不漏痕迹,未免有点奇想天开了。
话虽如此,但他未必不能借刀杀人,只是谢霄不至于这么蠢,杀了人自己还要消失,明摆着把最大的嫌疑往自己身上揽。
那下属看他又沉默,立马添油加醋道:“尊主,属下知道九长老是你的弟子,但是七长老也是帮您做事这么多年,您不能因为这点,就——”
话还没说完,厉闻昭陡然望住他,眼中全是冷意。
下属知道说错了话,登时匍匐在地,连连磕头:“尊主,尊主,属下知错,属下不该多嘴,属下罪该万死。”
厉闻昭不欲再和他多言,冷声说道:“退下,将东西送过来。”
“是,是。”下属闻声,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生怕只要晚一瞬,就会被厉闻昭取了性命。
门在他离开后,重新被关上,厉闻昭扣指一弹,面前瞬间浮出一面水镜,周围水雾晃动,不多时,形成了一个画面。
画面上是谢霄,此时是深夜,他正在书房里翻找什么东西,找了许久,最后坐下来,闭目了片刻,看样子,他是收到了传音,只不过水镜只展示画面,不会有声音,所以也不能推断他听到的什么。
听完传音没过多久,他便离开了,临走前还用法术消弭了自己留下的踪迹。
厉闻昭再一收手,水镜顿失,这是他临行前在停云阁布下的阵法,目的就是要看看谢霄是不是真的决心要叛变,他一路上猜想了无数回,反反复复,都不希望从水镜里看到谢霄的身影。
然而谢霄终归是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厉闻昭端起了茶盏,却是没有喝,他盯着里面沉浮的茶叶,兀自出神,像是在回忆什么,他将情绪沉淀在眼底,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片光景。
把谢霄抱回来的那日,九嶷山下了一场大雪。
长长的袍摆扫过石阶,沾了碎雪,他小跑着,一脚一个雪印子,天太冷了,他怕孩子冻着,只想着尽快回到阁里,连溢满血的衣裳的都来不及换,便让侍女去把屋子里添上火盆。
楠竹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问他是否真的想好了,要养这个孩子。
“你真的要把谢子辰的孩子养大?你疯魔也该有个限度吧?”
厉闻昭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手上脸上,全是血,连身上也全都是伤痕,好在袍子是深色的,显现不出来,然而他并不在意,只着急问侍女这个孩子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经验,只知道这个小家伙路上一直哭闹,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侍女被他的样子吓到,嗫嚅不敢言。
“你先别急这件事,孩子只是认生而已,不要紧,”楠竹让侍女退下,把厉闻昭拉到旁边,说道,“你听我说完。”
厉闻昭眼神不从孩子身上离开过,那时候的谢霄只有两三岁,还不懂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
“谢家这件事,仙门的人一定会怀疑到你头上,你留下了谢子辰的孩子,无疑是在挖坑自/焚,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养了他,他长大要是知道你杀了他一家,会怎么样?”楠竹按住他的肩,不让他走,“这件事,你好好想想,这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就能说得过去的事。”
厉闻昭目光停驻,没有说话。
白玉剑客谢子辰,是仙门里人尽皆知的存在,一夜之间,被厉闻昭灭了个满门,任谁听了不得咬牙切齿的骂几句?
然而只有厉闻昭知道,这件事,是谢子辰自己找上门来的,谢子辰年不过二八,修为高深,却无人知道他图一时之快,练得邪功,他打着正道的名义,修炼邪魔外道,要是被世人知道了,保不齐也会落得个万古骂名。
谢子辰出生名门世家,若是一朝名声被毁,不仅对不起祖上,也会让下一代抬不起头来,即便他再谨慎不过,但是这件事还是被沈耀知道了。
沈耀借此威胁他,让他帮自己做事,谢子辰怕事情外露,只好答应下来,然而事情做的越多,把柄也就越多。
从一开始的借刀杀人,到后面无条件的被蹂/躏,无论他怎么哀求沈耀,沈耀也置若罔闻,他杀了太多的人,走过尸山血海,留下的痕迹也愈来愈多,不过短短几年,便有人怀疑到了他头上。
那时候的厉闻昭少年得志,是修真界里出了名的魔道之主,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无论什么坏事,仙门第一个怀疑的对象都是他,他也从不屑于解释。
谢子辰找上厉闻昭的那天,大雪落了满山。
一个传言里高高在上的世家仙长,落魄的样子令厉闻昭都有所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