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书里都写过什么好吃的,随口提到:“我听人说过七情谷的灵食是为一绝,平生不去吃一次,便枉来世上一趟。”
七情谷虽然不是重要剧情,但也算是个支线剧情交汇点,原著里晏寻就带着傅月舒去过那里,消息传回来,令本就重伤的合欢宗少主越发吐血。
他本来打算如果在青叶山城没有成功阻止剧情,那么就去七情谷,从这个剧情点安插自己的存在感。
眼下傅月舒被抓进地下血池的剧情虽然被覆写了,她跟晏寻多半也没有了认识的机会,但楚倚阳还是打算到时候去一趟。
不为其他,只因三年一次的六欲七情宴上会有很多剧情人物出现,到时候可以一口气查验他们当中有没有楚辉夜,省却很多力气。
听少年提到七情谷,语气中带着几分对六欲七情宴的向往,北堂寒夜并不意外,猜想他应该是在秘境之中听其他人提到过七情谷的盛宴。
这每三年一次的宴会,七情谷会提前一年向各方发出邀请,身为昆仑剑宗的下任继承者,北堂寒夜自然也收到了他们的邀请函。
他原本没有考虑过要去,但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等两人出去以后,他想带楚倚阳去。
楚倚阳在火堆旁出神地回顾了片刻关于这场六欲七情宴的细节,希望能在这里就找到弟弟,不要再节外生枝,没有察觉到一旁的北堂寒夜与往日的不同。
毕竟在水池里的那一吻如同风过无痕,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在他眼中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连彼此的姓名都没问过,都是为了从这里活着出去而妥协权宜。
先前他一入池就将北堂寒夜从入定中拉出来,令他没有完全沉淀的部分真元外泄,不止池水结冰,整个山洞都挂满了冰棱。
现在山洞中冰棱未化,水池中央结冰的部分化开了,边缘却还是冻着的。
因此现在山洞中的火堆烧得比之前都旺,楚倚阳身上也不再仅仅披着一件外袍。
北堂寒夜的衣服穿在他现在这个少年形态的身体上,袖子跟裤腿都要折上几折才能穿,不过等他恢复了正常身形,两人的衣饰尺寸倒是差不多。
楚倚阳手中拿着树枝,石面上划下了一横。
先前时间或长或短,他们都双修了七场,每次醒来楚倚阳都会按照自己对时间流逝的估计,在这块石面上留下记号。
现在上面已经有七个完整的正字,他正在写的是第八个。
按照他对妖丹炼化速度的计算,再来两次估计就能完全炼化,两人也就能够脱困了。
自己原本的衣服虽然毁了,但到时完全可以穿北堂的衣服出去,不至于太丢人。
楚倚阳想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在自己回答完之后就没再说话的北堂寒夜。
火光中,这张俊美如画的面孔被映成微暖的颜色。
尽管朝夕相对,楚倚阳已经对上面的每一分细节都了如指掌,但他还是尽情欣赏了片刻,才礼尚往来地问道:“你呢,出去之后又要做什么?”
不用北堂寒夜回答,他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一出秘境,面前的人就会晋入渡劫,之后自然就是要回去接任剑尊之位,调查在秘境中几个司座的叛乱真相,还有去合欢宗索要解药,清除身上的余毒。
北堂寒夜想到的当然也是这个。
青叶秘境跟外面的天地隔绝,他的修为增长追上了心境修持,已经迈过了那一步。在这里没有引动的天雷,等到秘境重开他踏出去的那一瞬,就会从天而降。
度过这煌煌雷劫,他便是四境三海最年轻的渡劫期剑修,届时他就会从师尊手中接过昆仑剑尊的位置,让他师尊可以专心去冲击最后一境,早日登上神宫,去走那条通天路。
这本应该是最清晰的答案,可北堂寒夜却发现在这些之上,自己心里最想的竟是另一件事。
“我想看看你”。
这句话北堂寒夜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这种心情却因为过于强烈,传到了楚倚阳那里。
楚倚阳的意识短暂的朦胧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又已经自动来到了北堂寒夜面前。
白衣乌发的剑子坐在截面平整的石块上,像坐在金阙玉台中,绣着千瓣重莲的衣摆垂在腿边,与少年身上纯黑的衣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伸出了手,惯常握剑的手指先是触碰到了少年温热的脸颊,然后像是嫌不够那样,整个手掌贴近了他,将少年的脸捧在了掌心里。
他的视觉跟神识都被眼上蒙着的黑色布条所隔绝,身处在黑暗之中,从来没见过少年的样子。哪怕现在他已经会为他的一颦一笑而牵动,会因为他的贴近而脱离入定,会因为想到他心头就胀满一种温暖又陌生的情感,但他还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剑修的手触碰过任何东西,都能够将那线条记住,将它的形状拼凑出来。
然而少年的轮廓印在北堂寒夜的手掌中,他的指尖再一点一点细致地抚过那眉眼、鼻梁跟唇,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模样。
忽然,北堂寒夜就厌烦起这道加诸在他的眼睛上,原本是为了保护他,此刻却阻碍了他看清楚倚阳长相的禁制来。
水池边缘的冰裂开,楚倚阳猛地惊醒,发现两人现在是什么光景,原本心下一凛想要站起身来。
可是看着北堂寒夜平静的神色中夹着的一点冰霜,分辨着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他便意识到狱修罗将这一桩也算进去了,于是又缓缓地放松下来。
“美人恩”控制人的意志,用的却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手法。
中毒的人一开始会为情火欲毒侵袭而失去理智,可是等到初次解毒之后就会平复下来,恢复清醒。
而此后每与解毒者双修一次,心中对那人的爱火都会炽烈一分,到最后变得情深不移,自以为是真情,心甘情愿为对方驱使,完全变成一个活傀儡。
北堂寒夜此刻大概就是如此。
所以他会想要看清自己喜欢的人长什么样,问他那个问题,想着以后两人双宿双栖,将四境三海踏遍,从此长相厮守。
“不要看我。”
北堂寒夜感到少年的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轻轻推拒,“很丑。”
这两个字跟他在水池中那声“看我”饱含的意图截然相反,北堂寒夜却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生出丝毫退却。
青叶秘境中的妖兽生来就受规则限制,不能化形,每半甲子才见一次人,能够化形成人已经是十分难得,就像深海里的鱼一样随便长长,对容貌美丑不能再强求。
他开口道:“我不在意。”
若他在意容貌美丑,那四境三海恐怕就没有人能够入他的眼。
何况虽然他无法将自己指下触碰到的五官拼凑起来,将他的样貌烙印在脑海中,但就指下的触感来看,也绝不像面前的人说的那样,很丑。
他维持着捧住少年面孔的姿势,感到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朝自己贴过来,低声抱怨了一句:“好冷。”
……
磅礴的大雨连下了二十一日,青叶秘境终于决出了它的新任霸主。
瞎了一只眼的熊,瘸了一条腿的狼,还有没有讨到便宜,反而掉光了珍贵尾羽的鸟作为败者离开了大坑,剩下轻巧如猫的狐独占了夔龙的尸身。
它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发出一声鸣叫,天上的雨云便开始散去,秘境中重新放晴。
为了躲避他们的争斗,而从原本住的地方离开的万兽见到这放晴的信号,也都开始陆续回迁。
妖兽回巢,人也该出来了。
这一届进入青叶秘境,狼狼狈狈地躲藏了将近三分之一时间的年轻修士终于离开了山洞,趁着最后的时间,组队联手在恢复平静的秘境里探索,击杀一些疲惫的妖兽,摘取秘境中特有的灵花异草,免得真的白来一趟。
山洞里,顶上倒挂的冰棱化了,池子边缘的冰也化了,灌木丛结出的浆果从多得压低枝干,变得越来越少,到现在一点红色也没有剩下。
裂缝中,一束天光照下来,躺在光芒下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丹田里肆虐的妖丹已经彻底炼化,消隐无踪,而他的外表也从十六七岁的少年,变回了青年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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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水声淅沥,山洞里的池子是最后一次迎来在这里洗漱的人。
等到今日之后,被困在山洞里的两个人就会脱困,也就不用再在这里洗漱了。
丹田里没了不定时暴走的妖丹,楚倚阳这次洗漱可以很细致,很认真。
只不过他没有在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很快就从池边的石头后伸手,拿过了放在池边的衣服。
这是属于北堂寒夜的中衣、外袍,他一件一件地穿上,抚平衣服上的皱褶。
恢复原样以后,本来穿在他身上要长上好一截的衣物现在都变得合身了。
纯黑的、没有昆仑剑宗的标志,也没有代表剑子的千瓣重莲,更像是北堂寒夜私服的衣袍如夜色一般垂落下来,遮住了青年脚踝上的那串金铃。
他站在池边半转过身来,颜色比一般人浅淡的眸子看向山洞中依旧沉睡的另一人,一头比鸦羽更深的乌发以木簪随意地在脑后挽起,露出一张惊艳的面孔。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转身朝着山洞中走回来,被笼罩在衣袍下的铃声轻如雾、绵如雨,惊扰不了任何人的梦。
北堂寒夜身上被加了一道沉睡的法术,等楚倚阳离开一个时辰以后,他才会醒来。
楚倚阳回到他身边,在他面前跪坐下来,然后从他的储物袋中取了一枚空白的玉简。
“美人恩”跟血契,这两种链接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赋予了他从北堂寒夜的储物袋里随意取物的能力,但正像北堂身受重伤时,旁人在他身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一样,如果不是北堂寒夜对他不设防,楚倚阳也不能这么顺利地给他下了这道法术。
青年垂下了眼,随意挽起的长发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
拿着玉简,楚倚阳调动起比过往的数十天里都要蓬勃通畅的灵力,开始在上面留书。
天光自洞顶静静地照下来,于银白色的衣料上静静流淌,留下文书的人翩然而去,幽微的铃声渐行渐远。
躺在原地的剑子仍旧在无梦的沉眠里,身上的白色中衣整齐,手中多了一枚玉简。
楚倚阳走进通往山腹的通道,虽然天级夔龙的妖丹已经完全炼化,但那种万兽莫御的气息还在,他通过已经熟悉的路径朝着前方走去,所至之处黑暗中的生物纷纷躲避。
他这一身修为在入了青叶山城之前是合体前期,更有一件残缺的天级法宝在手,现在却掉落了整整三个大境界,丹田经脉之中还潜藏着各种暗伤,就连本命的金铃钗也丢了两枚。
如果换了原本的应劫心遇到这种事,心高气傲如他,不悲愤吐血、一蹶不振才怪。
来到过去两月当中他来过数次的通道尽头,楚倚阳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的山壁,在幽暗的光线中将手放了上去。
没有任何声音,在他的手掌之下,原本结实的山壁迅速就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细碎的沙石簌簌落下,堆积在了深沉如夜色的衣摆前。
山洞外的光线透了过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山腹中早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生存的蛇虫鼠蚁纷纷朝着两侧避开去。
楚倚阳走了出去,融入了光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