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证明出来,秦宏淑拒绝了李五爷叫车的殷勤举动,避着水洼朝街上走去。
谢瑾一直在注意着,等门口的人返回商会,她便示意启动车子停在了秦宏淑的旁边,伸手从内侧打开车门,“大姐。”
“这鬼天气!”
上了车,秦宏淑咒骂着,整理着头发和衣衫,脸上嫌弃的模样十分明显。等到整理完毕,她凝起眉看向谢瑾,“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谢瑾含笑道,“自然得等大姐喘口气休息一下啊。”
秦宏淑盯着谢瑾看了半晌,从鼻子喷出个“哼”字,不满的道,“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我辛辛苦苦跑了一趟,还花了那么多钱,你连问都不问一句,让人一点都没有成就感。再这样,谁还乐意帮你?好歹说点好听的话吧?”
谢瑾,“大姐辛苦了,以后大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推辞。”
秦宏淑:“……”
行吧,虽然跟话本说书似的,但好歹吐了口,谁叫她们是一家人呢,她也不该要求太多。
“听说你的刺绣不错。”秦宏淑道。
这丝毫不愿吃亏的个性,秦宏淑果然还是秦宏淑。
平时看着挺讨厌的,今天却让她心里微微一暖。从早晨出门到现在,虽然仍然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谢瑾嘴角噙了笑,“大姐直说吧,您想要什么只管提就行了,难不成没有这次的事情,我还能拒绝你不成?”
秦宏淑暗道那可不一定。
就凭她们之前的关系,没有冷嘲热讽直接拒绝她也算是给她面子了,她可不想白白放弃这个好机会。
“咳。”秦宏淑清咳一声坐直身子,两条腿交叠在车后座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两只胳膊张开靠在后座上,“刚才我在里面看到几个不错的绣品,价格又太贵……”
她拖着长音不肯往下再说,倾斜的目光落在谢瑾身上。
谢瑾闻音知雅意,立刻开口,“我正想处理完这件事后,绣几幅绣品送人。”
两人目光相接,皆大欢喜,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宏淑从包里掏出烟盒和洋火,抽出一根含在嘴里,正要点火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旁边的谢瑾。她将烟盒朝谢瑾递了递,谢瑾笑着摇摇头,秦宏淑这才作罢,“刺啦”一声点着火,低下头凑过去,狠狠吸了一口。
看到谢瑾看她,她满不在乎的一笑,却解释道,“以前我也不抽,都是跟沈玉筠在一起的时候学会的。现在她走了,这个习惯怎么也改不掉。”
谢瑾,“既然改不掉,那就不要改了。”
秦宏淑夹着烟的手微微一滞,随后道,“你说的对,反正人已经死了,纠结再多也没啥用。以前之所以跟她往来,不过是觉得跟她是一类人。她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就死了,她跟着哥嫂生活,偏偏哥哥又没用,反而得靠着她养活全家。我那时带着老三,也跟她差不多,只不过老三争气,我就觉得她可怜。”
说着,秦宏淑轻笑一声,又继续道,“其实她又哪用我可怜,说不准还会觉得我傻,我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再加上跟老三赌气……”
她说得语无伦次,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几次举起都没能放进嘴里,烟灰随着她的动作落在羊毛大衣上,她抬手去拍,却怎么也拍不掉。
她听到扇香园有烟土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便偷偷溜进去查看。待看到堆在屋里的东西时,她几乎要崩溃,可是还得硬撑着不肯露出疲态。
可是老三是她的亲人,就算当初吵的再凶,又怎么可能落井下石,偏偏那时候被东西糊住了脑子。
车内的氛围逐渐低沉,周围皆是浓郁的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
“大姐,”谢瑾抓住秦宏淑拍烟灰的手,微微用力握住,“你都说了三爷争气,那证明你们还是不一样的。”
秦宏淑停下动作,转过头看谢瑾。
谢瑾道,“能够活下去的路那么多,她非要选择伤害别人往下走,这不是你的错。如果非要说错了,也不过是识人不清而已。”
秦宏淑似有触动,眼睛盯着谢瑾看了半晌,最后突兀的笑出声,“你倒是会说话。”
然后收敛表情,摇下车窗将烟头扔到外面,将玻璃摇上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道,“没想到这小商会还做洋人的生意,而且还做的风生水起,怪不得那么多人抢,元家竟然肯放手交给别人,确实有古怪。”
说着,将在商会遇见的事情,通过套话问出来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说,“我觉得应该是商会内部出了问题。他们那些账户上存的钱,很有可能是变卖商会物品得来的,想通过还有利可图的时候,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你最好去查查他们最近的绣品销售记录,说不准能查到蛛丝马迹。”
“大姐说的是。”谢瑾沉思道。
等回到秦园,谢瑾便让林舟去查商会的出售记录,自己则钻到书房,将那些以前的销售记录重新整理一份,着重在往外销售的这方面。
正在看着,楼下突然就响起了秦宏淑高亢的吼声。声音中夹杂着气急败坏和歇斯底里,几乎要穿透整个屋顶冲到外面。谢瑾本是不想出去的,但是想到秦宏淑冒着雨陪她走的那一趟,还是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推开门走下楼去。
客厅的门半开着,呼啸的寒风透过小小的门洞吹进来,整个屋子都仿佛搁置在无尽的冰冷之中。但是现在门口位置的两人似乎察觉不到寒冷,正剑拔弩张的争辩着。
不,也不能说争辩,因为真正愤怒的脸红脖子粗的,也只有秦宏淑一人而已。
她单手抓着胸前的披肩,眼睛带着不屈的愤怒,五官扭曲变形,表情悲愤而又不甘的指着魏明轩,“……以往是我瞎了眼,没看清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