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固定的供应商,往往一个月或几个月一结账。放在以前那些人不会催,可如今他与政府闹掰了,供应商们便担心自己的钱受到影响,赶紧来要了。
结账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只是就赵家目前的情况来说,算是雪上加霜。
坐进车里,阮苏担心地问段瑞金。
“他们给你定的份额是多少?不会也为难你吧?”
段瑞金摇头,帮她把斗篷扣得更紧了些,挡住身边寒冷的空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阮苏足不出户,消息却接二连三的传进来。
赵家可谓是惹了瘟神了,自打赵祝升受伤后,倒霉事就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那日被人上门讨债的事爆出去,搞得所有合作商都人心惶惶,跑去要钱。
随后赵庭泽常用的一家私人银行倒闭了,据说他有百分之八十的钱都放在里面。以往银行可以帮他利滚利,如今却关门跑路,一毛钱都没留给他。
赵家资金链断裂,每日饭店买菜的钱都拿不出,不得不暂时关掉大半,只剩几家名气最大的还在苦苦支撑。
倒霉时前仇旧恨全都找上门,先前赵庭泽与一个乡下姑娘相好,搞大人家的肚子。本要偷偷摸摸带回家当个姨太太的,被王梦香撒泼打滚赶走了。
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也因为这件事嫁不出去,家人一直耿耿于怀。
这些天听说赵家大势已去,便火上添油,进城去警局告他。
这种事放在平常只是小事,赔点钱就解决了。谁都没想到警局会拿它当个案子来办,当天就派人冲进赵家,把肋骨还没长好的赵庭泽抓上车。
王梦香起初阻拦他们抓人,见无效后只得苦苦央求他们轻点,别碰他的肋骨。
一位警察心有不忍,回头来叹着气道:
“你以为进去后还只是一根肋骨的事吗?赵太太,早点做准备吧。”
警车离去,王梦香不顾自己上好的绸缎旗袍与进口丝袜,跪坐在马路牙子上,生平从未像此刻一般绝望过。
耳中隐约响起两个字——报应!
好日子到头了,报应来了!
凄凄凉凉的下了几天雨,天气难得放晴。太阳一出,温度恢复成晚秋的模样。
阮苏用切身体会明白了寒城名字的由来,真的太冷太冷了,入冬没几天,身边的空气就又干又冷,喘气喘得鼻子都疼。
她喜欢暖和的衣服,趁天气好,与小曼一起把厚衣服全都搬到草地上晾晒,吸收阳光的热度。
亲自动手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勤快,而是没人可指挥。段瑞金之前把闲人都遣散了,她又不好意思去劳烦已经承担做打扫任务的老妈子,只好亲身上阵。
衣服太多,忙了一个上午才晒完。她准备坐下喝口茶,护卫突然来报,说赵太太在外面,想要求见她。
小曼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柿子走进来,闻言立刻说:
“太太你可别让她进来。”
“为什么?”
“这还用问?”小曼恨铁不成钢,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她肯定是求你利用二爷的关系,帮忙把她丈夫捞出来。哼,这个厚脸皮的女人,当初打你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现在倒有脸上门求救了。”
阮苏拿了个柿子,用手指捏了捏。
“我看她也是走投无路了,就她这种人,要不是完全没办法,是不可能拉下脸来找我的。”
小曼道:“走投无路也是她活该,难道太太你要帮她?”
阮苏摇摇头,站起身道:“这事不该由我来做决定,我去找真正要做决定的人。”
小曼不解地看着她,她没有解释,拿着那个柿子上了楼。
二楼第二间房,是王亚凤的卧室。
这两天她打牌愈发凶了,今天早上才回来,饭也不吃,关门倒头就睡。
阮苏敲敲门,问:“亚凤姐姐,我能进去吗?”
一阵悉索声后,王亚凤亲自来开门。
她穿着一件白色吊带绸裙,外面披了件薄呢大衣,露出的身体部分瘦得只有骨头,看不出肉来。
一进房间便闻到之前闻过的奇怪味道,阮苏没有过问,将柿子递给她。
“这是张妈早上出门买菜时顺便买回来的,说是最好的品种,叫什么火晶柿子。甜得像蜜一样,都不用牙咬,弄开一个小口子就能直接往嘴里倒,喝进去。姐姐你尝尝看,要是喜欢,我让她明天多买点。”
王亚凤接过柿子,一双常年挂着黑眼圈的眼睛深深凹陷,狐疑地说:
“你不止是为了送柿子吧?”
阮苏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把王梦香的请求告诉她。
“我觉着这事得由你来决定,究竟帮还是不帮。”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上,陷入长久的沉思。外套从她肩上滑落,她也不知道,枯瘦的腰背佝偻着,托出一个卷发蓬松的大脑袋。
“姐姐。”
阮苏突然喊她一声,指指她的手。
她低头看,才发现柿子不知何时被她的指甲戳破了,橙红色的蜜汁弄脏睡裙。
用手帕心烦意乱地擦了几下,王亚凤终于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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