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把雕刻好的小莲花放在乌追背上了。”商辞昼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此时此刻竟然还能保持冷静,他用长剑撬动石缝,只要离开这里,他便能快速原路潜出。
只是水中力道被阻碍,来回捣弄了十来次,巨石却巍然不动。
而水位却越来越高,黑色的长发粘在了他的侧脸上,商辞昼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脚下洪水一般的水流趋势,远没有方才潜过来那样安静乖顺。
这个水势潜下去,能不能过去不知道,还很有可能被水流裹挟着彻底冲走。
厄尔驽的确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但他也扭开了头顶的开关,若是那里的水流不曾倾泻倒灌,或许窄道也能一走。
他是真的想要自己死在这里,都不用大商动手,不惜自个儿捣毁了西越的国脉。
头顶的乳石已经尖锐的戳上了后背,商辞昼依旧没有放弃,打算就要返回那个“水罐子”,等水位逐渐漫上来,从头顶倾泻的机关口或可一搏冲出去,最起码那里是一个空间大的稳定洞穴。
流水灌入的实在太快,这等速度,已经不是厄尔驽拆了一个柱子能说清楚的了,只怪命中有此一劫,怕是正巧遇上了洞穴寿命尽头。
商辞昼最后看了一眼巨石的方向,就要转身离开之际,耳边却好像收进了一道梦中萦绕千百遍的声音。
“商辞昼!商辞昼!”
“黑莲花!!”那声音哽咽了两声,像是呛了水一样的咳嗽了两下,又高声嘶哑道:“黑心莲!狗皇帝!你在哪!——商辞昼!阿昼!”
商辞昼瞳孔骤然紧缩,以为自己出现了绝境中的幻觉。
——容穆怎么会在这里?!
他面上冷静不在,而是换上了一丝急乱,商辞昼已经不知道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追逐容穆的本能驱使他想要到传出声音的巨石那头去。
他再次用长剑狠狠的劈向缝隙,在某一刻,手中的剑卷起了刃,他看了一眼,听着那道声音好像越来越远,再也顾及不了其他,高声道:“亭枝?是你吗!”
容穆没有回答,商辞昼简直对容穆不回应他这件事情恐惧到了极点,他看了看已经触不到底的暗流,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径直往暗流中钻了下去。
一股巨大的水流却逆向席卷而来,商辞昼憋着一口气,紧紧的扒着旁边的石块稳住身形,与此同时,他好像听到了有什么人跳入暗河中的声音。
还有一股熟悉的,馥郁的莲花香味。
水中长发尽散,黑暗中叫人看不清楚前路,这股水流果真又急又猛,商辞昼难以想象要真的是容穆,他那样纤瘦的身躯要如何在这样的水势下保持平衡。
此时他多么希望容穆安安稳稳的在南代王都,而不是真的在这个鬼都不来的窟窿洞里。
商辞昼本就与厄尔驽缠斗半晌,水流冲刷过他,就好像冲刷过一片渺小的长舟,头顶的空间已经彻底没有,商辞昼抬头看了一瞬,手上忽的一松。
他不会因为宰了一个厄尔驽就折在这里,为今之计便是随着这股水流尽快回到方才的大洞穴之中。
商辞昼只当自己是真的幻听,又或许这是人在绝境产生了最美好的幻想,他这样想着,便将身体彻底交给了汹涌的暗流。
只是那股花香却越来越浓郁,商辞昼微微睁开眼睛,好像看到一尾卷着细纱的银鱼从水流那头飞速前来。
他的身影快过了流水,快过了碎石,就这么直冲冲的冲他砸了过来,商辞昼被冲的一愣,黑幽幽的眼眸中,看见那幻想中的人贴着石缝紧紧扣住他的手臂,遏制住了随波逐流的趋势,只是眼眶红的厉害,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下掉。
商辞昼平生第一次傻在了原地,胸腔缺氧的感觉叫他脑子难得转不动,只愣愣的看着容穆。
后者一言不发,好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商辞昼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硬生生的从逆流中穿了过去。
头顶的乳石接二连三的砸入水中,容穆只是闷头往前冲,半分没有察觉到顶部的风险,商辞昼根本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一股力量带着两人穿过巨石底部。
走原路返回,当然要比那个不知明路的罐头洞穴好太多。
待二人冒出只剩下一丝稀薄空气的水面,容穆开口就骂:“商辞昼你能耐!你能耐了!”
终于确信眼前一切都不是幻觉,商辞昼猛地换过一口气,还没说话就看到正对着容穆背后,有一道巨大又尖锐的乳石被水流裹挟而来,他瞳孔骤然缩紧,猛地抱住容穆,脚底在石壁上点了一瞬调换了二人位置。
巨大的冲力从背后袭来,容穆只感觉两人被迫砸在了身后的巨石上,水流几乎是瞬间便淹没了刚刚那点幸运的能呼吸的空间。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耳边好像传来了一声低低的闷哼。
容穆眸光碎裂,就见一团黑红从商辞昼背后氤氲而起,他被自己骂着,竟然还能半是担忧半是笑的勾起了唇角。
容穆下意识摇了摇头:“不……”
商辞昼嘴唇动了动,有气泡卷了上去,容穆看着那唇形,脑中尖锐的嗡鸣了一声。
商辞昼真的会死这一想法如同颈上麻绳,缠的人麻木痛苦,容穆紧紧抓住商辞昼的手,水已经全都淹上来了,而水矿口的位置还遥不可及。
容穆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滑落,他胡乱按住商辞昼背后的伤口,然后迅速将自己的唇渡了过去,贴住了那片温凉削薄的柔软。
黑暗之中,救赎与爱意远比急流和死亡汹涌,商辞昼好似已经不会回应,容穆恶狠狠的咬了他一口,在某个恍惚张开的缝隙,将胸腔的空气全数渡给了皇帝。
第70章 绽放第70天
给商辞昼用来换气的空间彻底被水淹没, 这水流中石块树枝众多,容穆不敢想象是什么砸了商辞昼一下,叫他竟然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情势紧急, 将那口气渡给了商辞昼之后,容穆便拉着他往来时的出口而去,石洞在他们背后快速坍塌,普通人跑都跑不脱,容穆却像是一尾天生能避险的银鱼。
他的速度快极了, 一边拉住商辞昼的胳膊, 一边伸手揽住他的腰,顺着留下的灵力一路往出口处冲去。
几乎是刚从左边的洞穴中出来, 身后便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容穆回头看了一眼, 心内升起一阵凉意。
全塌了。
碎石堵住了水流, 但现在堵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原本的天坑已经快要被暗河填平,远处坑洞接二连三的垮掉,叫这一片连成了一个巨型湖泊, 若是方才南代神射营与大商兵马不撤, 此时全都跑不脱。
西越再没有一个水矿之脉, 此处山坡丘陵全部改变了地貌, 水势一直蔓延, 西越王都要是不想被流水淹没, 必定要进行迁都。
只是迁都又能迁去哪里呢?
容穆带着商辞昼冲出最后的洞口, 寻找着一个可以稍作休息的地方。
商辞昼这一仗, 打的西越连魂儿都没了,厄尔驽要和商辞昼同归于尽, 或许是打算着没有商辞昼,大商也必乱无疑,只是他没有想到,还有一个自己能从千里迢迢之外的南代赶过来,若是此次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