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今天黄晗进了吴州城,城中才听闻风声,但还有很多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王森撕破脸皮的来闹这一出,她不介意当众将事情都讲出来。
“你们与梁家,侵占农户耕地之时,诓骗农户借高利贷,后又逼债之时,将一村青壮年活活烧死之时,可曾怕遭雷劈?可曾想过天地有道,报应不爽!”裴云潇厉声质问。
“你身上穿得衣服,是百姓所织;你吃的每一粒米,是百姓所植。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乃是天子的土地;你头上顶的青天,也该是百姓的青天!”
“王森,你一向以读遍圣贤书而自诩不凡。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依我看,你的圣贤书,全都读进了狗肚子!”
“在你眼里,民是轻,君是轻,社稷亦为轻,只有你一家一姓,一门一族,才是贵!”
一连串毫不间断的呵责如一道又一道惊雷于平地炸响,尤其是最后一句,此言一出,周遭鸦雀无声。
之前就知道些内情的人暗赞裴云潇骂得好,不知道的则悄声询问着,等得到了解答,心中也觉得解气不已。
王森与裴云潇面对面站着,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沉着冷静,一个衣衫凌乱,一个气质卓绝,两下对比,天壤之别。
“道林!”一声低斥,自院门口传来。
众学子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露出人群外的王奂。
“跟我回去。”王奂瞥了一眼意气风发的裴云潇。
这一次,王氏恐怕再无翻身余地了。
“叔叔……”王森还想挣扎,却被王奂阴郁地目光看得噤了声。
终于,王森甩开了钳制着他的几个学子,走下台阶。
临走,到底是不甘愿,回身骂道:“裴云潇,你以为你们潼阳裴氏又有多干净!大家都一样,你们裴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敢!裴氏行事,尚不敢及贵府万分之一!”
王森与王奂一言不发地走了。
明面上,裴云潇维护了裴氏的声誉,将王氏又踩了一脚。可实际上,裴云潇无动于衷。
裴氏会是个什么下场,这件事,她打从出生就知道了。
王氏为恶,咎由自取。裴氏为恶,一样难逃。不过是时间先后罢了。
王氏无辜之人,不会被牵连。裴氏无辜之人,同样会平安无事。
这世道,纵然黑暗,可行的端,做得正的人,终归是有出路的。可若是连一个恶人都惩治不了,那又岂能对得起天理昭彰!
“怎么不见梁泽?”
裴云潇朝身旁的同学问道。
以往梁泽与王森一向一起行动,如今梁、王两家一损俱损的时刻,怎么反倒分开了?
“不知道,早上还见他带着几个人骑马出城去了,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一个学子道。
开心啊……裴云潇有些坏心地想着,那想必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
正想着,锦年便进来了。
“小公子,锦英和锦妙传了信来,她们在枣子庄,抓到了梁泽。”
裴云潇:“……”
“先扣着,等我见过黄大人,再说他的事。”
直到暮色西垂,裴云潇才在状元酒楼的包间里,见到了黄晗。
“小七拜见先生。”裴云潇对黄晗极为尊崇,能在吴州相见,也是激动不已。
“不是在朝堂,小七不必多礼。”黄晗和蔼一笑,扶起她将她拉到桌边坐下。
“陛下之前还在念叨你在吴州不知如何,没想到你竟送了这么大一份儿惊喜!”黄晗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如此人心思齐的场面,那情境,颇让我感慨万千啊!”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裴云潇问道。
黄晗的笑意收了几分:“按律查抄非法侵占的土地,放归超出律例的佃农和私兵,债务全部勾销。”
“就……只是这样吗?”裴云潇不能理解,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
“在朝梁、王二氏子弟多数已引咎辞官,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件事说到底,还不足以把他们连根拔起。”黄晗叹道:“陛下看得明白,也就不再坚持了。”
裴云潇这才了然。恐怕这个结果,已经是几经斟酌之后的决定了。
“小七,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以免让人察觉出端倪来。”黄晗有意提点一句。
裴云潇心中一震,点点头:“先生教诲的是,小七明白了。”
“诶?你那位结义兄长呢?老夫这次来,还想瞧瞧他的庐山真面目呢!”黄晗提起唐桁。
“先生,真是不巧,我兄长他启程去东南郡了。”
“这时候去东南郡做什么?”黄晗好奇道。
裴云潇将唐桁发现番薯之事一说,黄晗立刻便捋须大赞:“虽说没见到人有些可惜,但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小七可要极力促成啊!”
“先生放心,小七知晓利害。”裴云潇笑道:“这次梁、王二府吐出这么多地,我打算出钱买下给兄长试种番薯。如果真的可行,就立刻给京城送信。”
黄晗听罢也是赞同:“这样最好。但这事不要声张,以免失败后,影响到你二人。”
“来之前,陛下和我商量了一下,你和唐桁明年春时便上京参加省试吧。有江南私盐案,和此次吴州之事在前,能为你们的仕途添上不少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