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青天,怎么就不照一照,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庄呢……”
宁静心走了,踩破一地雪白。月光倾泻,照在雪地里的脚印上,却映射出无底的黑暗。
“潇弟?”唐桁走过来,想要来搀她。
裴云潇轻轻摇摇头,拒绝了他伸来的手,自己支着车辕,勉强起身。
她本不该反应如此激烈的,想要扮作一个毫无破绽的男儿身,不该这样轻易地流泪。可她却无法自控。
如此严寒的冬夜,裴云潇此时胸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好像要吞噬掉她所有的冷静与自持。
知她者如唐桁,迅速就从裴云潇的眼中发现了一种奇诡的神采。
“潇弟,你想干什么?”
唐桁直觉,裴云潇的心中此刻一定在想着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
“天黑了,我们回去。”裴云潇说着就要上车。
“潇弟!”唐桁大跨一步拦在裴云潇面前:
“你不要冲动!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梁家、王家,甚至大半个吴州城都牵涉在内,处置不妥,你就是三头六臂,也是螳臂当车!”
“那又怎样?”裴云潇抬头质问:“江南私盐牵涉十三州县,我照样无所畏惧!区区一个吴州,我怕什么?”
一个晚上积攒的怒气冲散了裴云潇的理智,她不管不顾,脱口而出:“唐桁,你回头去看看那些女人,我不信你无动于衷!她们是人!是有尊严的人!凭什么让一群畜.生随意作践!”
“你也同样出身微末,受尽了欺负与压迫。可只因你是男子,才会有更多的出路和选择。所以你可以无视她们的苦难与沉冤,踩着她们的血泪成全你的前途?”
唐桁脸色也是一怒,带着失望与痛色:“裴云潇,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裴云潇心中一咯噔,懊恼之感旋即如潮水般袭来。
“对不起。”裴云潇平复着自己的怒火,悔恨不已:“我只是,一时义愤而已。”
“我只是……希望你能把这世道清清楚楚的看进心中!因为这世间只有你才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为了那一天,不管是裴氏宗族、世族豪绅,哪怕与天下为敌,我一样不会后悔!”
“你……”唐桁怔住,有些难以置信:“你竟是为了我?”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偏偏她又无从解释。
可唐桁显然曲解了裴云潇的意思,怒气渐消,心中动容。
他按住裴云潇的肩膀,盯住她的双眼沉声承诺:“我答应你,绝不放任不管。现在我们先回书院,再作打算,好吗?”
“……好。”
天边朦胧的下弦月渐渐地被乌云遮去,马车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前行,空中飘起鹅毛般地雪片,落在脸颊上,冰冰凉凉。
出得枣子庄,还要再绕一座矮山。雪越下越大,冷风呼啸而过,行路的视野也越来越短。除了马车前的路,几乎看不到方向。
一声“咯吱”的闷响,在风雪交加的黑夜显得格外不起眼。随后,马车倏地一斜,陷进了山路上的泥沟里。
雪花一片片朝身上飞来,随着刺骨的冷风,恨不能将人团团裹住,再吞食入腹,无踪无迹地消失。
“雪下的太大,顾不得马车了!”唐桁跳下车喊着,用手挡住飞旋的雪片,声音被寒风吹散。
“就算走回吴州城,城门也关了,我们得回枣子庄去,避过这大雪天!”
裴云潇冻得浑身打颤,裹紧身上的大氅,拼命点着头高声回应:“那就回去!”
此处正是一个风口,两人逆着风,吃力地在雪地里挪动步子。寒风争先恐后地灌入二人的衣服之中,双眼被飞雪迷得几乎睁不开眼。
“把手给我!”唐桁身强体健,下盘沉稳,见裴云潇步子困难,落后几步,转身伸出了手。
裴云潇毫不迟疑,一把抓了上去。
冰凉刚硬的大掌一下子包裹住她纤瘦的手指,略显粗糙的薄茧轻轻刮蹭她的手心,带来些微的痒意,却给了她无数的安全感。
唐桁拉着她,手上因为用力而越攥越紧。裴云潇咬着牙,不敢有丝毫的懈劲儿,生怕拖了他的后腿。
突然,裴云潇感到那只手臂骤然释放出力拔千钧的力量,好似要把她的手臂与身体扯断一般。
她深陷在雪地里的双腿被这力道猛地带出,她在一瞬间腾空而起,下一秒,落入唐桁的怀中。
电光火石之间,裴云潇头皮一阵发麻,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还未等她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只听唐桁的声音在头顶短促而急切地响起:“有人!”
话音一落,一股劲风擦着裴云潇的耳边掠过,伴随着利器裂帛入肉的响声,裴云潇看到一只短小的□□直直地插进唐桁的左臂之上,那□□的箭尾就在自己的眼前,微微颤动。
“唐桁!”裴云潇大惊出声。
“快走!”唐桁右手揽过裴云潇的腰身,施展起脚下功夫,疾步飞奔,朝一旁的山上奔去。
山石崎岖,山路曲折不平,唐桁以蛇形路线奔跑,依靠着沿路的矮树灌丛隐藏身形。
身后,数十只□□“嗖嗖”从二人头顶飞过,还有数不清的脚步踩在雪地上,“沙沙”如催命的鼓点。
“唐桁,我只要裴云潇!你放下她,她死,你走!”一声高喝自后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