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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手撑在地上,察觉到了不对劲。怔怔抬起手,借着灯笼的火光打量,将手凑到鼻子前一闻,惊讶叫道:“油!”
话音刚落,凄厉的疾风声,在脑后袭来。他下意识转头看去,疾风已经到了眼前。
“喀嚓”!
守卫听到了夏日瓜果熟过头般开裂的声音,耳朵脑子嗡嗡响,全身上下,已经说不出哪里痛。
他最后的意识,是一个清秀的小娘子,像是地狱里索命的厉鬼,举起木棒朝他狠狠砸来。
其他几人亦差不多,被滚烫的烙铁砸在头脸上,被尖锐的铁头刺入喉咙。肉被烫得滋滋作响,腥臭糊味,夹杂着血腥气飘散。
门不知被何时关上,赵寰背靠在门上,惊喜望着发了狂的她们,不由得笑了。
她们比起先前的汉子们,还要凶残厉害几分!
赵寰含笑上前,捡起护卫的刀递过去,柔声劝道:“用刀吧。”
赵瑚儿一把抢过刀,举起来朝地上的护卫乱砍。其他人见了,纷纷捡起另外的刀,与她一样,沉默不语乱砍一气。
城破之后,她们所受的苦难,惨死亲人同胞们的命,化为力量与恨意,融入了那一刀又一刀之中。
砍了一阵,赵瑚儿筋疲力尽,手直发抖,刀柄都快握不住。她扔掉刀,嗷地一声,扑过去搂着赵寰的腰,又哭又笑,语无伦次道:“我太…太痛快…此生,我没想到还有这般快活的时候!”
刑秉懿她们一样,彼此望着彼此,脸上沾着鲜血,汗水淋漓。
她们一起奔上前,与赵瑚儿一起,搂住了赵寰:“我们终于杀金狗报仇了!”
赵寰被搂得快喘不过气来,等她们全部发泄出来之后,方细声道:“先收拾吧,还有很多的金狗呢,到时候让你们杀个够……”
她的话嘎然而止,眼神一沉,竖起手指示意:“外面有人来了!”
大家短暂的慌乱之后,倒是很快就平复下来。赵瑚儿摆摆手,捡起了地上的刀,双手握紧,神色狠戾做出欲砍的姿势。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弯腰捡起刀,木棒等,紧随在赵寰身后,无声护着她前去开门。
赵寰禁不住嘴角上扬,手往下压了压,轻声道:“听脚步声,顶多只有一两人,别慌。”
话刚落音,门上传来“咚咚”两下敲门声,韩皎压低声音在说:“是我。”
赵寰愣了下,神色变得凝重了几分。赵瑚儿见了,柳眉倒竖,咬牙切齿道:“她倒敢打探我们的去向,我去将她解决了!”
“别冲动。”赵寰说了句,上前打开了门。
韩皎先看了眼赵寰,眼神随意往门内瞄去,顿时神色大骇,蹬蹬瞪倒退了几几步。
昏黄微弱的火光下,浓稠的血化不开,地上躺着好几具尸首。
“此种场景,韩娘子难道未曾见过?在金人营帐里,反抗不从的小娘子,被金人用棍子穿透,挑起来挂着,慢慢血流而死。尸首挂在那里几天几夜,用来警示不听话的大宋人,情形比现今可怖惨烈百倍。”赵寰语气极淡,顺手抓着她进了门。
韩皎跌跌撞撞站好,目光从凶神恶煞的赵瑚儿等人身上扫过,在极为随意背靠在门上,面容沉静,却好似猛禽般,随时能扑上前取人性命的赵寰略微停留。
在心底深处,韩皎觉着赵寰双手空空,比手拿兵器的赵瑚儿她们还要可怕。她紧张得咽了口口水,忙不迭道:“我去了你屋子,你不在,猜你应当在这里,所以就来了。”
赵寰静静听着,径直问道:“新皇定下来了?”
韩皎怔了怔,再次惊讶赵寰的敏锐聪慧,她点了点头,道:“昨儿个定的,上面的人传话下来,让我前去拜见新皇,一大早就要出门。没你的允许,我出不去”
说到这里,韩皎还是有点儿生气,自嘲道:“不是出不去,怕你多心,我的小命难保,就跟你提一句。”
赵寰笑道:“去吧,我既然放韩娘子离开,就说话算话,不会再与你为难。”
韩皎沉默片刻,终是说道:“新皇是完颜亶,他比起其他完颜氏来,读过书,要斯文守礼许多,你们的日子会好过些。”
完颜亶是完颜阿骨打的孙子,生父早亡,由伯父完颜干抚养,被莫名其妙早早立为储君。
看来完颜干战胜了兄弟完颜宗弼,只是完颜干本身有亲生儿子。完颜晟亦有一堆已经长成人,手握兵权如狼似虎的儿子们。
各方势力,加上完颜阿骨打的儿孙们,定会杀得血流成河。与赵构一边逃,一边还不忘争权夺利的朝廷有得一拼。
“多谢韩娘子提醒。”赵寰曲膝福了福,郑重其事施礼,平静地道:“南边朝堂上任何一个官员拉出来,都比完颜亶学识丰富,更遑说关在五国城的废帝。韩娘子,盼着别人的仁慈,不如自己强大。我且提醒你一句,读书人不要起脸来,比纯粹的莽夫还要恶毒百倍。”
韩皎脸色变了变,暗自叹了口气,道:“你向来有主意,我言尽于此。反正我没来过,什么都没瞧见。
', ' ')('”语毕,转身打开门离去。
赵寰看向楞在那里的赵瑚儿等人,道:“我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管他哪个完颜氏成了皇帝。时辰不早,收拾一下回屋歇息吧。”
捡起守卫们的刀,大家趁着夜色回到了浣衣院。顺利凯旋归来,哪怕是又累又饿,依旧精神振奋。
赵佛佑领着两个小的烧了水,姜醉眉她们擦拭了下,拿了肉干回屋去趁夜煮着吃。
其余剩下的肉干,赵寰强撑着也分完了。等到真正能歇下来,外面已经天亮。她急需歇息,躺在炕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赵寰被赵神佑轻轻推醒,她趴在那里,小小的眼里满是不安:“姑母,金人的新皇帝来了,还有好多完颜氏,他们吵成一团,还动刀了。”
赵寰顿了下,心道真快。不过,她的动作更快,昨晚已将粮仓搬了个空。她迅速分析着赵神佑话里的意思,宽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怕。”
门一下被砰地推开,带来一阵寒风直扑进屋。赵金铃跑得飞快,喘着气来到赵寰面前,惊慌不定道:“姑母,金狗的新皇帝,在宫里扎了营帐,带了好多兵过来,将宫里好多地方都围住了。”
赵寰沉吟了下,问道:“浣衣院也围起来了吗?”
赵金铃松了口气,道:“浣衣院门口只有几个人守着。”
皇位一定,粮仓就被搬一空。完颜晟的儿子们联想到他的死,哪怕是表面和谐都难再维持。
完颜氏定是发现了粮仓的尸首,从他们的举动来分析,完全如赵寰所预料那般,互相猜忌,以为是对方吞了粮食,矛盾激化。
皇宫加强守卫,浣衣院的矮墙关不住赵寰。只从浣衣院出去,要经过重重的守卫而不被发现,就比较麻烦了。
赵寰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绝不能困在这里,不禁皱起了眉。
赵金铃喘匀了气,继续道:“韦娘娘也回了浣衣院,先前她将佛佑神佑都叫了去,佛佑还没回来。”
赵神佑马上道:“姑母,娘娘说新皇帝如今只得一女,还没儿子。登基之后,定要大选后宫,让我们变聪明些,好生装扮自己。”
韦氏上次被完颜宗贤带了去,一直不曾回来。赵寰转头四看,这才发现赵佛佑不在,脸色顿时一沉,问道:“佛佑呢?她在哪里?”
赵金铃抢着说道:“还在韦娘娘那里。”
赵神佑抠着手指头,低垂着头轻声地道:“我不喜欢娘娘,就吵着要走。走的时候让大娘子一起离开,娘娘不肯放,要留她坐一阵,还给她梳妆打扮。大娘子很害怕,都快哭了。”
草!老子弄死你!
赵寰怒骂了句,往外看去,外面太阳已西斜。
一入夜,韦氏屋子就是金人的寻欢作乐之处。
赵寰飞快套好衣衫,下炕用冷水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了些。对赵金铃她们交待了句,急匆匆去找韦氏。
刚走几步,韩皎在身后喊她:“二十一娘,你去哪儿?”
赵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韩皎挣扎了下,垂眸掩去眼里的怜悯:“皇上有旨,马上要见你们,快些梳洗装扮一下吧。”
赵寰没错过韩皎的脸色。
还要梳妆打扮。
只怕,这见,可不只是单纯的见!
完颜亶他们的心思与打算, 不外乎两点。
拿她们取乐助兴,拿她们威胁侮辱赵构。
完颜氏有一个算一个,他们比谁都清楚。她们这群女人, 赵构不会在意, 大宋朝廷也不会在意。
官员们只想着如何趁机上位捞到好处, 如何议和求饶。在她们这群身陷囹吾的女人之中,赵构只想换他亲娘韦氏回去。
妻子女儿姊妹,完全不在赵构的考虑之中。如此多的女人被赎回去, 就等于在一遍遍打赵构的脸。
换韦氏, 大抵因着千百年来的“孝道”压在头上,赵构急需好名声。
至于赵佶他们,赵构与朝廷官员都习惯性忘记了。
在新朝得到了利益者, 不愿意有人来打破眼前的局面,哪怕是废帝也不行。
政斗落败的官员,迎赵佶这种废物回去, 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徒增人耻笑罢了。
金人能折辱她们,不过是因为她们被完全抛弃,孤立无援。能任由他们摆布, 正好满足他们嗜血的□□。
如果只赵寰自己,她早就能离开这里。适逢乱世, 哪怕如梁山好汉那般占山为王, 也能过得恣意潇洒。
但如今, 她不能走。
原身的身子弱,饮食太差。赵寰成日劳心劳力, 有时候实在累到极点,睡不着的时候, 她亦有刹那的脆弱,问自己值得吗?
无论值与不值,她都不能走。
如果她走了,她们这群女人,无人能生还。
赵寰无事的时候,经常站在廊檐下发呆,望着破败不堪的浣衣院。她守着的,是一座埋着活人的坟墓。
如今,这些人在她
', ' ')('的努力下,刚有点生机。如同渐渐来临的春日,逐渐苏醒,叫她如何能离开?
完颜亶要举行的庆典筵席,赵寰毫不在意,更不会梳妆打扮。只淡淡看了眼韩皎,头也不回离开。
韩皎往前追了一步,望着赵寰挺直的背影,她慢慢停下脚步,悻悻离开。
韦氏的屋子在浣衣院最宽敞,门前悬挂着半旧的门帘。屋旁边低矮的毡房里,不知是伺候,还是守着韦氏的金人婆子,听到动静探出头。
她见到来人是赵寰,撇嘴淬了口,唰一下放下帐帘缩回了头。
赵寰目不斜视进了屋,屋里的炕烧得热,夹着说不出的怪味,闷得人透不过气。
韦氏穿着艳红的薄衫,斜坐在铺着赭红色毡垫的炕上。毡帐不知是脏污还是退了色,像是血干涸之后,颜色暧昧不明。
她身形比上次见到时丰腴了几分,低头对坐在脚边杌子上赵佛佑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仿佛水滴,颤巍巍似坠欲坠。
听到动静,韦氏抬起头看来,水滴跟着轻微摇晃。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直起身,下巴微抬,不悦问道:“你来作甚?”
赵佛佑见到赵寰,惨白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蹭地站起身,朝她飞跑过来,紧紧依偎在她身边,叫了声姑母。
赵寰听到赵佛佑带着颤抖的声音,安慰地轻拍了下她的背,不紧不慢道:“我来带她回去。”
韦氏愣了下,旋即讥讽地道:“回去,回何处去?这里可不是大宋,由着你能随意走动。陛下有召,大娘子还未曾装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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