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生性温柔,不会因此怪罪你的。”话虽如此,她仍是任由雪鹃扶着她躺好了。
雪鹃闻言,并不赞同:“全天下怕是只有公主一人认为陛下生性温柔。”
就身份而言,她之所言算得上是口无遮拦了,私下议论今上实乃大罪,罪可致死,但她身为丛露的贴身侍女,服侍丛露多年,且丛露素来体恤下人,并不会因此罚她,更不会向丛霁告状。
“全天下不止本宫一人认为哥哥生性温柔,嫂嫂定然亦认为哥哥生性温柔,哥哥待嫂嫂教待本宫更为温柔些。”丛露并不吃味,反而甚是欢喜,哥哥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宫中最近流传着关于今上的香艳之事——今上得了一烈性美人,美人不是咬今上的喉结,便是咬今上的手,又有多人见到今上抱着丹泉殿中的幼鲛招摇过市,想必幼鲛便是那烈性美人,亦是公主口中的嫂嫂。
雪鹃心道:今上后宫空虚,定是出于猎奇之心,才宠爱那幼鲛的,本朝从无鲛人被封妃的记载,且指不定哪一日,今上厌弃那幼鲛了,或是今上心情不快,便会将那幼鲛生吞活剥了。
其后,她出了卧房,往太医署端汤药去了。
独留丛露一人喃喃低语地道:“不过哥哥实在奇怪,他与嫂嫂分明早已两情相悦了。”
若非两情相悦,何以那般亲昵?
若非两情相悦,哥哥必定不会容许嫂嫂近身,哥哥最厌恶被旁人碰触了。
不久后,雪鹃将汤药端来了,稍稍吹凉了一些,以免烫口。
丛露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蹙着眉道:“好苦。”
自容貌被毁后,她记不得自己究竟灌下了多少汤药,可她依旧怕苦。
她的容貌又是如何被毁的?
到底是谁人下的手?
她满心迷茫,须臾,后知后觉地道:“雪鹃,你适才说本宫昏迷不醒,难不成本宫昏迷了很长时间?”
“公主,你已昏迷了足足一日,陛下下朝后,还来探望过你。”雪鹃又舀了一勺甜汤喂予丛露。
——这甜汤乃是由刘太医亲自调配的,不会冲淡药性。
“足足一日……”丛露歪着首道,“原来本宫昏迷了足足一日。”
“确是足足一日,公主定然饿了,稍稍歇一会儿罢,奴婢去尚食局传膳。”雪鹃将一整碗甜汤喂予丛露,便扶着丛露躺下了。
丛露望着床顶,心生无力:我的记忆究竟何时方能全数恢复?
那厢,温祈散学后,正练习着行走。
他的双足已较方才化出之时有力了不少,但仍旧无法与常人一般行走,更何况是疾步而行了。
起初,他走得极慢,估计与学步的婴孩相当。
少时,他走得快了些,一趔趄,扑倒于地。
有织皮作为缓冲的缘故,并不疼,丛霁为这丹泉殿铺了织皮,当真是具有先见之明。
他用双手撑着织皮,慢慢地站起身来,待身体掌握了平衡后,才继续行走。
丹泉殿并不算小,但那方水池占据了十分之四的面积,且殿内藏书甚多,以致于能供他行走的地方过少。
片刻后,他泌出了一身的汗水,连羽睫都盈满了汗珠子。
他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突然失力倒地。
反正不疼,他并未紧张。
身体尚未坠地,腰身已被扣住了,他侧过首去,软声道:“温祈见过陛下。”
丛霁心疼地道:“你可知欲速则不达?”
温祈摇首道:“我只知事在人为。”
丛霁又问:“你可知有些事不可一蹴而就?你这与揠苗助长有何异?”
温祈正色道:“但也有些事可一蹴而就,且我这算不上揠苗助长。”
丛霁扶着温祈坐于圈椅之上,居高临下地道:“朕有一桩喜事,你愿不愿听?”
温祈乖顺地道:“好罢,陛下我知错了。陛下快些讲罢,是何喜事?”
“你妹妹渺渺或许不日便能与你团聚。”丛霁望着激动的温祈,细讲道,“四日前,那戚永善招供了,你妹妹被他卖到了一酒肆,据查证,那酒肆确有一尾雌性鲛人,只酒肆搬迁,尚且需要费些功夫找出酒肆搬迁至何处了。鲛人因恐被凡人捕捉,长期生活于深海,陆上难以得见鲛人,那酒肆中的雌性鲛人十之八/九便是渺渺。”
“渺渺……”温祈仅在梦中见过渺渺,但梦中的渺渺尚是幼童模样,而今渺渺应当长大许多了,不知出落成何等模样了?
与此同时,他却又忐忑不已,他并非原身,倘使被渺渺识破了,他该当如何向丛霁交代?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作打算罢。
丛霁取了锦帕来为温祈擦汗,又问温祈:“你可要沐浴?”
见温祈颔首,他着人送了热水来,继而将温祈抱到了浴桶边,便立于架几案前挑书。
温祈沐浴一番后,居然起不得身,不得不向丛霁求助:“劳烦陛下抱我起来。”
丛霁放下手中的《战国策》,蒙了双目,才往温祈走去。
他耳力敏锐,通过温祈的吐息,便能判断出温祈之所在,即便蒙上了双目,亦如能瞧见一般。
他到了温祈面前,伸出了手去。
温祈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他一施力,温祈湿滑不堪的身体便落入了他怀中。
他脚步平稳地将温祈送到床榻之上,摸索着扯下纱帐,并取了一套衣衫,还特意在其上放了一张锦帕,又掀开一点纱帐,往里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