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祈不满于丛霁轻巧的语调,可命人切去那戚永善四指的自己又较丛霁好上多少?
他反省着自己的行为,不过并不后悔。
他深吸了一口气:便如陛下所言罢。
丛霁劝道:“你心慈手软并非坏事,但你不该对恶徒心慈手软,你对恶徒心慈手软便是对于良善之人的伤害。”
“那戚永善确是恶徒。”他望住了温祈的双目,“那戚永善曾玷污过一名少女,少女失了清白,被逼投河。而那戚永善贿赂了县官,并对少女的父母威胁利诱,逼得其改了口供,致使少女至今含冤莫白。”
——他并未着人刻意调查戚永善,雁州知州却是以为戚永善干系重大,他才会特意命其将戚永善押送进京,是以,雁州知州将戚永善调查仔细了,上奏于他。
两日前,他便已看到奏折了。
温祈清楚丛霁并不会为了开解他而信口雌黄,心中的不忍顿时尽数散去。
丛霁怜悯地道:“更何况他所言若是不假,他将你妹妹卖入醉香楼,害了你妹妹一生,甚至已害了你妹妹的性命。”
听得丛霁提及妹妹,温祈那一股子被强行压下的杀意复又冲了上来。
一如丛霁所言,他便不该对戚永善那样的恶徒心慈手软。
丛霁见温祈垂目不言,柔声道:“朕会着人于雁州搜查鲛人,你切勿太过忧心。”
闻言,温祈对于能找到妹妹的信心大增,顿觉安心。
他以左手勾住了丛霁的脖颈,右手向丛霁索取承诺:你既不吃我,亦不会吃我妹妹罢?
丛霁心下了然:怪不得温祈先前央求朕先行离开,自己审问那戚永善,是因为害怕朕吃了他妹妹。
他并不挑明,而是问道:“朕若要吃你妹妹,你定会挡于你妹妹身前罢?”
温祈不假思索地道:这是自然。
丛霁打趣道:“好罢,朕若是想吃鲛人了,定然先吃你,不动你妹妹。”
温祈知晓丛霁是在与他玩笑,轻松地道:你吃下我后,亦不许动我妹妹。
未待丛霁作声,他胡扯道:我的肉又苦又酸,保准你吃下一口,便不想吃第二口。
“朕却是不知鲛肉又苦又酸,不如让朕先来尝尝滋味罢。”丛霁当即咬上了温祈的耳鳍。
温祈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发软了,镇定着心神道:是否又苦又酸?
丛霁配合地道:“当真是又苦又酸,不易入口。”
这丛霁尚且咬着自己的耳鳍,口齿含糊,吐息全数灌入了自己的耳孔。
温祈的身体更软了些,失力地瘫软于丛霁怀中。
丛霁见状,心生悸动,抚过温祈泛红的面颊,歉然地道:“是朕过分了。”
温祈霎时神志清明:陛下且记住适才所言,鲛肉又苦又酸,不易入口。
“你且放心罢,朕既不吃你,亦不会吃你妹妹。”丛霁强调道,“朕素来一诺千金,且朕之所言便是金口玉言,决计更改不得。你若是不信,朕让起居郎将朕这一席话记录于《起居注》中,朕若是改了主意,教后世唾弃朕言而无信。”
我信。温祈致歉道,是我太过多疑,冒犯了陛下。
“算不得冒犯。”丛霁拿起《诗经》塞入温祈手中,“你且接着看《诗经》罢。”
温祈接过《诗经》,仰首问道:陛下要走了么?
“朕尚有不少政务亟待处理。”丛霁低身将滚落于织皮之上的鲛珠捡起、收好,又对温祈道,“关于戚永善,关于你妹妹,若有进展,朕必定立刻告知于你,你且专心用功罢,再过十日,你便该出发去秋闱了。”
温祈愕然地道:仅仅十日,我恐怕……
“先是秋闱,再是春闱,最末是殿试。”丛霁期待地道,“朕预祝你三元及第。”
温祈愕然更甚:我恐怕会辜负陛下,会元、解元也许我尚能争上一争,但状元……
丛霁认真地道:“只消你能进入殿试,朕定钦点你作状元。”
温祈又欢喜又无奈:陛下,你必须公平些,切莫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丛霁抬起左手食指,于温祈额上轻轻一点,继而不紧不慢地道:“朕乃是暴君,又非明君,自是肆意妄为,这便是做暴君的好处。”
温祈于丛霁收回左手食指前,将这食指一口咬住了:陛下不必偏袒于我。
“朕想偏袒何人,便偏袒何人,容不得你置喙。”丛霁抽出手指,扫了眼指节之上的一圈牙印子,望着温祈道,“你可知自己所为乃是欺君犯上?”
温祈登时跪倒于地,告罪道:温祈并非有意为之,望陛下饶恕温祈。
这暴君先前的态度过于和善了,教他放松了警惕。
君心难测,他该当更为小心谨慎些才是,还望勿要连累妹妹。
突然,一双手向着他伸了过来,是一双杀过无数人的手。
他抿紧了唇瓣,浑身紧绷,岂料,这一双手竟是将他扶了起来。
紧接着,他闻得这双手的主人道:“你怎地这般胆小?朕并未动怒,居然吓着你了。”
他大着胆子,抬起首来,映入眼帘的暴君非但全无怒色,反是一派怜惜。
当真是自己过于胆小了?
可这暴君适才所言,纵然语气平淡,但分明是在责问他。
丛霁是在与温祈玩笑,将温祈扶起后,反思道:朕不久前道要尝尝鲛肉的滋味,都不曾吓着温祈,为何这回却是吓着温祈了,是由于朕过于严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