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年轻力壮,如若大摇大摆地乘着轿辇去给太后请安,难免要落人口实,故而不得不下轿去,亲自走去太后寝殿。
这清宁宫方啼霜先前去的可比大明宫勤,这儿还有他的仇敌,故而小猫儿一进来就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犬儿今日还在不在。
快进到太后寝殿时,方啼霜的耳朵尖忽地一动——他又听见了那很惹猫嫌的声音。
他即刻扭头一看,果然瞧见那恶犬儿被拴在檐下的石柱子上。
一对冤家乍一见面,那自然是双双龇起了獠牙。那恶犬还记得小猫儿上回丢死耗子吓它的事儿,一见他就气得牙痒痒,于是先发制猫地凶了一声:“汪!”
方啼霜也不甘示弱:“喵!”
他现在被皇帝抱在怀里,很有些猫仗人势的傲慢,趾高气扬地朝着它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
那头的犬儿活像是被点着了的炮仗,忽的就不顾一切地往方啼霜这冲了过来,可惜跑一半便被狗绳绊住了脚。
它只好鼓足了气,朝着方啼霜这边一顿狂吠:“汪!汪!汪!”
方啼霜赶忙反唇相讥:“喵!喵!喵!”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喵喵叫着,很没气势,于是方啼霜调子一转,开始学狗叫:“汪汪汪!汪!汪!”
那恶犬又是一龇牙,继续竖着尾巴回应他,一猫一狗简直是吵得不可开交。
旁观的裴野被他们吵得有些头疼,于是干脆把小猫儿往地上一放:“你要和它吵,便留在这儿同它作伴吧。”
方啼霜刚一落地,顿时就怂了。
仔细瞧了瞧,那拴狗的绳子好像也没那么结实……那犬儿力气又这么大,指不定一会儿就会扯断了狗绳冲过来将他咬死。
方啼霜权衡利弊,终于还是怂巴巴地猫到了裴野的身后,然后哀声撒娇:“喵呜喵呜~”
紧接着,他还很谄媚地蹭了蹭皇帝崭新的靴子。
等裴野将他抱起来了,小猫儿顿时又恢复了战斗力,扭头朝着恶犬那边又开了火:“汪汪汪!”
裴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要吵吗?”
方啼霜立刻就怂了,很轻很温柔地哼了一声:“喵呜~”不吵了。
裴野见这小猫儿不再叫唤了,这才抱着他,在惊天的狗吠声中踏入了太后的寝殿。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皇帝撑腰的小猫儿:“汪汪汪!”(趾高气扬)
没人撑腰的小猫儿:“喵呜喵呜~”(可怜巴巴)
第二十七章“也叫他伤一伤心。”
方啼霜的嗅觉很敏感,还未进殿,他便闻见了殿内飘出来的熏香味。
那是一股很厚重、又夹杂着几分甜腻的气味,方啼霜不太喜欢,只觉得很糊鼻子,让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不过说到底他从前也就只是在外头廊檐下蹭蹭地龙的暖,还没有胆子往这殿里头钻过,故而进殿之后,便很好奇地在皇帝怀里向四处张望。
直到杨松源尖细的嗓音吊起,小猫儿吓了一跳,这才老老实实地把放出去的目光收回来。
侍立在太后身边的杨松源一俯身,说了句废话:“太后,圣人来了。”
太后的目光稍稍一动,随后她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
裴野缓步上前,而后微微躬身道:“太后万福。”
太后受了礼,面上不禁莞尔,朝着皇帝点了点头,而后才退回到主位上坐下。
裴野也不用她安排,兀自在她下首挑了个位子落座。
太后看着他慈笑,像个寻常人家的母亲般温柔开口:“说起来,咱们母子二人也有许多日都没见了,六郎近来身子可好些?”
“托太后的福,今岁开春之后,孤身子爽利多了。”
她叫他的亲昵小名,可他却唤她冷冰冰的一声太后,太后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了,但她面上却仍然笑意不减:“那是好事啊,想是这身龙袍的贵气很养人。”
说完她的目光又徐徐然落在了皇帝怀中那小猫儿身上:“这小猫儿近来倒是圆润了不少,要是叫先圣人瞧见了,只怕又要抓它去减重——陛下从前不是不喜这些小猫小犬的吗?今日怎的有闲情逸致玩弄起这小猫儿来了?”
“这小猫儿有救驾之功,想来至少也还算得上是一只忠猫,比之那些知面不知心的身边人,还是这无知狸奴更叫孤放心些。”
太后面色稍凉,紧接着又微微叹了口气:“想是荣登德那黑心奴伤了陛下的心了,这还真是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个先圣人身边的老人,怎么会做出这般背主弃德之事?”
她顿了顿,而后继续道:“收留刺客、意图谋逆,实在是死上百遍都叫人难以泄愤——好在陛下福大命大,平安无恙,不然哀家就是一道去了,也无颜面面对你阿爷。”
太后这话说的泫然欲泣,把方啼霜都看的呆了,若非是他亲耳听到过这贵妇人私下里说的话,知道她心里存了害皇帝的心思,还真要被她这一番“肺腑之言”给蒙骗过去了。
裴野面上淡淡的:“太后不必自责,也是孤识人不清。”
太后抽出绸帕,在眼角点了点,顿了半晌后哑声道:“那三郎……三皇子,虽是罪大恶极,但陛下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呀,他心思直、脾气躁,心里哪里放得下那些弯弯绕绕的脏东西?想是被人蒙骗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