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有两个宦官搓着手走进了玉酿阁。
“这天可真冷,”那宦官低声笑道,“要是咱们也能在得几口酒喝,暖暖身子就好了。”
“喝酒误事……欸,”他话才说到一半,却像是忽然瞧见了什么,语气徒然变尖,“那儿是什么东西?”
那宦官顺着他的目光朝墙角看去,果然在那瞧见了一只穿着大红袄子的小白猫儿,他也惊道:“呀,哪儿来的小狸奴?”
原本懒洋洋靠在墙角的方啼霜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好些,连忙跳上木架子,又从进来时的那个窗子逃了出去。
因为怕被他们追赶上,于是方啼霜干脆爬到了屋檐上,他平时有些畏高,故而能不从檐瓦上走,便不往那上头去。
但今日酒壮怂猫胆,方啼霜三两步便借力跳上了屋檐,然后在上头奔来跳去,竟然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
他一抬头,总觉得白云很近,蓝天也很近,一切似乎都措手可及,他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整只猫都飘飘欲仙的,像是下一刻便就要飞起来了。
方啼霜特别兴奋,他现在觉得自己简直无所畏惧,也无所不能。
难怪大人们都喜欢吃酒,原来吃了酒是这种感觉,他心里有些恍惚地想。
“喵呜~”方啼霜仰头挺胸,感觉自己实在是很有兽中之王的风范。
他在檐上晃晃悠悠地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在檐边上晃来晃去,只消一脚再出去一些,便要摔下去了。
“启禀陛下,各地送来的贡品皆已清点入库,易腐易坏的蔬果生鲜,一部分送去了各宫主子宫里,一部分则送去了尚食局,还剩下的便按着朝中官员品级,一应赏了下去……”
这掌事公公话音未落,却见轿辇上的皇帝似乎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他顺着裴野的目光看去,便瞧见旁侧房顶琉璃瓦上,一只小猫儿正在摇摇晃晃地走着浪步。
那小狸奴穿着一身大红袄子,头戴一个绣工精致的老虎帽,乍一看是喜气洋洋的,再一看,还有几分憨态可掬的味道。
但这步调走的实在是很危险。
“双儿主子?”他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然而走在房檐边上飘飘然的方啼霜却被他这忽然的一声惊了一下,身下步子一缓,半边身子都往外踏空了。
“喵呜!”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叫,方啼霜一时什么也没抓住,直接就从房檐边上跌落了下去。
他变成猫虽然不久,但好歹也摸索出了一些经验,于是很快在空中一翻动,试图让四只爪子先落地。
不料这么一翻,他竟然就径直翻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瞧见方啼霜跌落下来的动静,裴野身侧的宫人们旋即蜂拥上前,但谁也没能预料到,这小猫儿竟会这么刚好地落进裴野怀中。
那要是先圣人,此举必然能叫他乐开花了,可眼前这是新帝,这宫里谁人不知道他最厌猫,连根猫毛都看不得。
宫人们忙垂首屏吸,已然是做足了要跪地谢罪的准备。
而此时的方啼霜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便落入了一个单薄却很有力的怀抱之中。
他猛地抬头一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而后怔楞了好半晌,这才认清面前这位身着锦衣华服的人究竟是何人。
这人可是裴野!
方啼霜顿时清醒了过来,醉意消了大半,连身后的一丛猫毛都嗲了起来,在裴野怀里一动,便是噼里啪啦地响。
裴野:“……”
这毛都炸到他手了。
方啼霜看着目光冰冷的裴野,越想越害怕,总觉得自己这条小命很可能就要不保了。
与此同时,他忽然福至心灵,急中生智地对着裴野来了一声:“汪!”
他原想学装大虫学老虎叫,但他寻常只听阿兄阿姊拿那大虫的名号来吓唬他,却不知这兽中之王是如何叫唤的。
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假装自己是只犬儿,毕竟他只听说过裴野厌猫,却没怎么听说过他不待见狗,所以装犬儿还是要安全些。
但裴野只是看着他,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方啼霜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试探性地叫唤了几声:“汪!汪汪汪?”
虽然你讨厌猫,但我现在是狗,方啼霜心里很害怕地碎碎念道,可千万别砍我的脑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两只前爪护住了自己可怜的小脑袋——虽然带上老虎帽后,他的脑袋实在也说不上是小了。
然而下一刻,他便瞧见眼前这位向来是一脸冷淡神色的小皇帝,嘴角忽然微不可见地向上抬了片刻。
那笑意转瞬即逝,还没等方啼霜回过味来,那笑容便已经消失了,快的像是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裴野身侧的掌事公公满脸推笑,试图缓和气氛道:“圣人今日一出门便接了一只喜气洋洋的小猫儿,这想必也算是中了头彩,今岁定然是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的一年。”
说完他便要伸出手来,小心翼翼道:“圣人将那小猫儿给奴婢吧。”
裴野并没有动,只是道:“既是头彩,孤又怎么好拱手让人?”
他今日瞧起来心情挺好,那掌事公公本就是个人精,虽然新官上任,但到底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哪里会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话。
他忙做出请罪的模样,而后赔笑道:“圣人说的极是,是老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