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意思是,当年谁都有可能是害死贵太妃周氏的凶手?”
云太妃:“本宫当年自从怀上了阿逸,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会知道什么凶手不凶手的,兴许确实只是场意外吧。”
“本宫老啦,”云太妃又道,“近来想做个香囊,都看不清针线了,还是不折腾自己了,不如颐养天年的好。”
裴野的声音很久没再响起。
只听云太妃忽然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陛下新继大统,朝中诸事纷杂,难免有疲乏之时,不如嘱咐宫人在陛下香囊之中添些樟脑草,提提神也是好的。”
“多谢太妃挂念。”
外头的方啼霜听得云里雾里的,虽能觉察出两人对话里的不对劲,但却并不能懂。
算啦,反正是和他无关的事,他要听那么懂干嘛?
“下雪了,你看,”方啼霜忽然听见怀亲王很激动的说,“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这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屋内的人也听见了。
见主子看向窗子,屋内伺候的宫婢忙支开窗户。
裴野与云太妃一同朝着窗框向外看去,只见那细白的雪花如同被打散的芦花絮,被冷风吹得一阵又一阵地飘。
而那只毛绒绒的白猫,似乎很兴奋地跑到了院子里,时不时跳将起来,去捉那入掌即化的雪花。
若没有那鹅黄色的小披肩与那对蓝晶般的眼睛,它几乎要融进雪里去了。
披肩下头的一圈金线短穗随着它的动作,一动一波浪,有些晃眼。
“瑞雪兆丰年呐,”云太妃说,“是个吉兆。”
“借太妃吉言。”裴野道。
云太妃望向那在雪中疯跑的双儿与怀亲王,无声地弯了弯眼睛:“陛下若不嫌本宫啰嗦,便再听本宫说句话吧。”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有时候太过执着并非是一件好事,知道真相了又能怎样呢?满心都是仇恨,但却提不起那把报仇的剑,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是最痛苦的。”
裴野只笑了笑,没说话。
第十章他好像又变回人了!
皇帝没在云太妃宫里用膳,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他一走,不仅宫人们松了一口气,方啼霜也自在了不少,他在院里玩了一会雪,玩腻了之后便跑进屋,任由云太妃给自己擦干身上沾染的雪水。
“你呀,”云太妃嗔怪道,“还是和从前一样淘气——丹碧,将火盆烧得旺些,好把这只坏猫给烤干。”
丹碧笑着应了声,不仅给火盆里添了炭,还给方啼霜寻来了一只小团蒲,放在炭盆边上。
不用她言语,方啼霜就很自觉地走过去,在那只团蒲上窝下了。
火盆烤得他浑身暖洋洋的,不消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只见外头的雪下得愈加紧了,凛冽的寒风中夹杂着错乱的飞絮,偶有跳进窗子里的几点绒花,顷刻便融成了水汽。
方啼霜自然地跳上了云太妃的膝头,朝她很亲近地喵了一声。
“睡醒啦?”云太妃轻柔地抚了抚他的脑袋,“外头的雪渐大了,恐怕地滑,一会儿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喵呜~”方啼霜低低应道。
云太妃默了半晌,而后又开口问:“肚子饿了吗?”
方啼霜又应了一声,这回的音调乃是微微上扬的,这说明他很愿意。
“饿啦,”云太妃吩咐宫婢去小厨房里要条清蒸的鱼,还有一盘上午才做的点心,而后又笑话方啼霜道,“你这又懒又贪嘴的小馋猫。”
哪怕是在讲他坏话,云太妃的语气也很温柔,眼里带笑,半点也不带凶的影子,连衣袖上熏的梨花香也像他早逝的阿娘。
方啼霜忍不住便钻进了她怀里,像是从前赖在母亲怀里非要她抱自己起来一样,他忽然好想阿娘,也好想阿爷,还有后来家里的舅舅舅母与那一群要好的兄弟姐妹。
“又撒起娇来了,”云太妃莞尔一笑,然后说道,“你要投了个人胎,定也是个招人疼的可怜娃娃。”
不过等那新鲜出炉的蒸鱼被端上来的时候,方啼霜又将心里的情绪暂时抛在了脑后。
这鲈鱼看起来就十分新鲜,连鱼刺都被剃干净了,只剩下那嫩白色的大块鱼肉。
方啼霜高兴地翘起了尾巴,巴巴地围着那只大鲈鱼打转。
“瞧给你急的,”云太妃笑笑道,“还烫着呢。”
方啼霜等不及了,急匆匆便凑上前去咬下了那鲈鱼肚腩上的一块肉,结果果然是被烫到了,那烫人的鱼肉在嘴里和舌头打起了架,方啼霜像是一脚踩进了火坑里,在食案边上略显滑稽地跳了起来。
“喵呜!”好烫!他忍不住叫唤了几声。
云太妃顿时哭笑不得。
方啼霜之前在猫舍吃的食物都是婉儿特意放凉后的冷食,所以今日才发现原来猫舌头这么怕烫,这会儿舌头被烫的疼了,不自觉便将舌头伸到外头去挂着。
像是在向谁吐舌头似的。
“你这憨子,”云太妃捂住了肚子笑,而后又招呼了旁边的宫婢一起来看,“丹碧,你瞧他这般,倒像是一只憨犬儿了。”
丹碧也陪着云太妃一道笑了起来。
方啼霜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但等鱼晾凉了,他还是呼噜呼噜把那一整只鲈鱼都给吃光了。
不多时,他的猫肚子已经顶了起来,可那食案上还有一碟子糕饼点心,他是已经吃不下了,但面对食物,方啼霜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