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这句,他把伞往少女手里一放,开门,走进自己家。
江晚晴看着他的背影,足有三分钟不曾移步,抬手摸了摸脸,指尖的水温热,肆意流出的泪水止都止不住。
其实,他不用对她这么好的。
所有的真心换来决绝的死别和梦碎的残酷,他……
他有一切恨她的理由。
凌昭进门,雨水顺着发梢和衣角滴落,他身后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陈嫂正好撞见他,吃了一惊:“大少爷,你、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快上去洗个热水澡。先生和太太看见你这样子,又要说你。”
凌昭点头,往楼上去。
他的房间和林晋对门。
此刻,那眉眼之间带着优越的少年倚门而立,双手环胸,也不问他怎么会浑身湿透了,刚才去了哪里,开口就是:“林昭,今天早上你搞什么鬼?”
凌昭懒得理他,转动门把手。
林晋跟过来:“我们和你不是一类人,你自说自话强行跟着我们,结果弄的大家都很尴尬,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在我们圈子里不受欢迎。早上那些女孩子和外面的小混混太妹不一样,你别祸害人家。还有,你再对江晚晴死缠烂打,我就告诉——”
他打开门,当着少年的面关上。
整个世界清静多了。
凌昭洗完澡,擦干头发,泡了杯茶,到阳台上等着。
雨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气味,潮湿又清新。天黑下来,路灯洒下昏黄的光,小区的夜晚静谧安宁。
隔壁的窗帘开着,房间里灯光明亮。
没有人在。
他仰起头,看了眼乌云散开后,露出的一弯明月。
前世,江晚晴死后,夜深难眠时,他总会想起那一幕。
猩红的血从她唇角不断溢出,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看着他的眼眸,闪着泪光。
她说,凌昭,如有来生……
他没给她说完的机会。
很多年过去,他不得不承认,那是个错误的决定,也许是他一生的败笔。
因为,他用了整整后半辈子人生,苦苦思索,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然而上穷碧落下黄泉,注定余生不得答案。
——如有来生,我们重新开始。
——如有来生,但愿从未遇见。
到底是什么。
他曾那么肯定她爱他,结果被告知只是一场骗局。
他所有的优柔寡断,因此而起。
凌昭拧眉,双手无意识地伸进口袋,左手触到一枚硬币。
这是身体原主的习惯。
林昭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抛硬币决定。
凌昭迟疑片刻,望了眼隔壁灯火通明、空荡荡的房间,将硬币高高抛起,然后立刻接住,盖上。
正面是缘定来生,反面是再抛一遍。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皱眉。
是反面。这种碰运气的东西,果然信不得。
他又抛了几次,每次都是反面,直到旁边传来奶声奶气的询问:“你在想今晚吃什么东西吗?”
凌昭看了过去。
那孩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正面是儿童牛排和酸奶,反面是炸鸡可乐。”
凌昭收起硬币。
他在大夏活了七十多年,死后来到这里,这孩子还是五、六岁的模样,除了体态更富贵之外,根本瞧不出变化。
福娃手里拿着个平板pad,正在玩益智类游戏,又说:“我昨天就是这么决定的,抛硬币是反面,我吃了炸鸡。”
凌昭淡淡问:“你整天只想着吃?”
福娃惊讶地摇头:“当然不是。还想着玩,还想着姐姐。”
凌昭颇不认同:“不学无术。”
福娃放下平板,气鼓鼓的:“你才是不学无术的坏哥哥。我告诉你,我可聪明了,我背的诗比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多,就是数学和abc差了点,但是有姐姐教我,我很快会比所有人都厉害,老师都说我是小神童。”
凌昭看他一眼,嗤了声:“就凭你。”
福娃生气了,跺了跺脚:“你放肆。你、你瞧不起我!”他背着小手转了两圈,瞪着他:“你别看我小,我告诉你,我的见识比你多。这里——”他用胖胖的手指,指住自己的胸口:“这里装着一个成熟沧桑的灵魂。”
凌昭挑眉:“你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