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看着她:“你执意杀皇上,也是因为——”
何太妃冷冷道:“在姐姐眼里,他是皇帝,在我眼里,他永远只是燕王,永远取代不了先帝的位置!我杀他,可不是为了北羌……”
她冷笑了下,眸中恨意汹涌:“我恨他谋权篡位,我恨他以一个意外横死的宫女替代你,与先帝同葬陵寝,使他长眠都不得安宁!我更恨他和你两情相悦,为此先帝一生黯然!”
从来就只为了那一个人。
她双目血红,咬牙切齿:“他不配!”
江晚晴回头看了一眼,不知这番话,那人听见没有。
少顷,她问:“你想回去吗?”
何太妃嗤笑:“北羌?”摇了摇头,倦声道:“以前听母亲说起北羌风光,很想去看一看,可早就不想了,当年因为我告密,死了多少北羌细作,其实我也没那么伤心。”
“江南呢?”
何太妃沉默一会,自嘲地笑笑:“想,但是回不去了——从对先帝心动的那一刻起,就不回去了。”
她回眸,看着江晚晴,叹息道:“姐姐以为家就是故乡么?不是的。”抬起一指,按在跳动的心口上:“这里装着谁,想念最深的又是谁,他在哪里,那就是家。”
江晚晴心中一颤。
何太妃又叹一声,摊开手,掌心有两粒朱红色的药丸:“先帝已经不在,我活的没有意思。既然杀不成凌昭,是时候追随他而去。”
江晚晴道:“等等。”
何太妃挑眉:“姐姐还有话说?”
江晚晴走上前:“这药是——”
何太妃笑笑,拈起其中一粒:“本是融在酒里的,不知为何没奏效。姐姐小心着些,别碰,一粒下去,不消半个时辰,必会受尽苦楚而死,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她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将那药放进唇中,嚼碎了咽下。
明知道是这种结局,明知道会受苦受折磨。
何太妃拨弄了下鬓边碎发,对着江晚晴莞尔道:“无论如何,都是我背叛了北羌,背叛了与母亲的誓言,死的太轻松,将来下地府,只怕那些冤魂不肯放过我……”停顿片刻,她淡然道:“姐姐走罢,等会儿毒性发作,那场面可不太好看,别吓着你。”
江晚晴脸容苍白,神色却平静而镇定:“我有一事相求。”
原本还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来,这会儿完全寂静无声了。
容定皱眉,推开门:“姑娘。”
忽然的开门声惊动了门内的人,江晚晴倏地转身,看见是他,神色复杂:“可以走了。”她又看了何太妃一眼,轻轻道:“多谢。”
何太妃没听见。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人,一瞬不瞬,甚至不忍眨眼。
腹腔中一阵绞痛,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掉落,毒性开始发作了。
她咬着牙,依然固执地盯着那人,看着看着,眼泪滚落:“是……是你吗?”
江晚晴轻叹一声,走到外面。
容定便也转过身。
何太妃追上几步,又因疼痛寸步难行,狼狈摔倒在地,眼睁睁见那人走远,用尽全力喊了出来:“陛下!”
那人脚步一顿。
眸中不断有泪落下,她却笑了出来:“是你换了酒……我一直觉得你熟悉,没来由的熟悉,从前,我就告诉自己,若有来生,便是化作飞灰,我也能认出你……终究做到了。”
泪水顺着面庞而下,唇齿之间满是咸涩。
她忍着五内俱焚之痛,低低咳嗽两声,有血从唇角溢出:“我就要死了……咳,我要死了,你都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吗?陛下,我这一生,辜负太多人,可是对你……对你……”
她痛苦地咳嗽起来,又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唇角扬了起来:“我差点害了你,幸好……咳,幸好你没事……我也安心了。从今而后,我……”
她攥紧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想抵抗住灭顶的疼痛,透过逐渐模糊的视线,痴痴望着他:“我只愿,陛下今生得以为您自己而活,所求尽能圆满……不……不会像我,一生都在追逐您的背影,永不得所爱……”
看不见了。
她看不见,那个人可曾回头,又或者早已走远。
一生所求皆是浮光梦影,海市蜃楼。
可濒死的这一刻,她竟是高兴的。
求不得又如何,她自是万劫不复,但他平安无事,最后还能见他一面,她已经满足。
他没有死,他在江晚晴身边。
太好了。
从启祥宫出来,江晚晴心事重重。
忽听身后有人问道:“是姑娘告诉她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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