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正趴在矮几上,望着一轮明月发呆,宝儿过来,说是秦大人来了。
秦衍之见过礼,开口道:“宛儿姑娘,明光殿那边……请您过去。”
江晚晴听他说的含糊,便问:“谁请我过去?”
秦衍之咳嗽一声,道:“总之……请您过去。”
江晚晴神色带着防备,叹了口气,已经明白过来:“皇上?他是不是陪他老皇叔喝酒喝糊涂了,我去合适吗?”
其实秦衍之也这么认为,可皇帝坚持,他只能道:“皇上不至于喝醉。”
江晚晴道:“我不去。”
秦衍之不好强求,告退了。
江晚晴又开始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又想自己变成了植物人,不知人是胖了还是瘦了……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双目忽然一热,眼前一片黑暗,似是有人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寒凉的夜色中,微醺的酒味若有似无。
江晚晴拿开那人的手,回头,意料之中看见他冷峻的容颜,墨一般漆黑的瞳仁映出她的模样,那缓缓漾开如波光流水的笑意,是比酒更醇厚的柔情。
她好笑:“……幼稚。”
凌昭低笑了声,蹲下:“朕亲自来请,你也不赏脸?”
江晚晴看着他:“你喝醉了,我去作什么?这是中秋,又不是中元节,看人死而复生么。”
凌昭拉过她的手,握住,笃定道:“没人会问。”
江晚晴试图和他讲道理:“人家看见了,心里会想——”
凌昭落地有声:“朕就是要他们看见!”
江晚晴叹了口气,小手覆上他额头:“原来你发起酒疯是这样的……别胡闹,你以为还在你的燕王府呢。”
凌昭失笑:“这一点酒能醉什么——”
目光落在她欺霜赛雪、白如美玉的脸上,恍然一瞬。
相识多年,青梅竹马的美好,最惨痛的决裂和七年的天涯不见,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知何时沦陷的心,沉醉至今,不愿醒。
他低下声音,哄道:“都是自家人,迟早会见面,今晚先打个照面,你只管留在朕身边,不会有人问。”
江晚晴看向他。
不会有人问的意思,大概是没人敢问?
外人面前,他已经这么有天子威仪了吗?
虽然比既定的轨迹晚了一点,可终有一日,他会成为原作中的帝王,君临天下,万国来朝。
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江晚晴沉默片刻,半晌,偏过头,望向高悬夜空的冰月,忽然出声:“皇上,如果我不在了,死了——”
凌昭拧眉:“不会有那一天。”
江晚晴看着他笑了笑:“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只想告诉你,你想起我的时候,抬头看看夜空——”
凌昭语气冷硬:“朕不要你变成星星,只要你留在朕身边,生同衾,死同穴。”
江晚晴叹道:“我又何时说过要变星星了?我是说,到了那时,你记住,我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过的未必比现在好,却一定比现在自由,聚散总有时,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
直到那时,也许,她可以放任自己多想想在大夏的二十余年,想想这里的亲人、朋友,想想……他。
凌昭眉梢轻挑,凉凉道:“朕看你是在西殿待的太久了。”
江晚晴见他站起来,以为他总算要走了,刚松了一口气,突然身子一轻,天旋地转。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接着便是一阵气恼,捶了他肩膀一下:“你还说没醉?!”
凌昭抱着她,唇角勾起:“朕带你出去散心,省的你在这里胡思乱想,闷出病来。”
才刚夸他会是个好皇帝,这就固态萌发了。
江晚晴对他无奈,推他胸膛,只觉得手指按在上面,跟铜墙铁壁似的:“行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凌昭低笑,知道她脸皮薄,轻轻将她放下。
江晚晴瞪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路上,王充远远跟在后头,不敢上前,另有执灯的宫人在侧前方开路。
月华灯影相辉映,地上拉长了的两道影子,忽远忽近。
江晚晴第无数次拍开他的手,阻止他企图手拉手,十指紧扣的举动,暗想这可真是现世报,上次骗他喝醉酒没成,今天他倒是有两三分醉意,就想大庭广众之下和他名义上的妹妹秀恩爱,早忘记了避嫌。
不管躲开、打开他的手多少次,他都觉得在打闹,十分得趣,简直无可救药。
她慢下脚步,等王充跟上来,低声道:“给皇上备下醒酒汤——”
凌昭又是一声轻笑,微微摇头,这一次坚定地牵住她的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声音低沉醇厚,是清醒而平静的:“没醉,你安心。”
他双眸尽是笑意,俯身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酥酥痒痒:“……有你管着,朕怎么敢。”
明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