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之奇道:“为何?”
宝儿攥着衣角,头低低的,声音轻若蚊蝇:“大人您可能不清楚,他们当太监的……”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秦衍之道:“姑娘但说无妨。”
宝儿又叹口气,脸红的不像话:“他们当太监的,进宫的时候那个了,净身房专门干这活儿的老太监,会收起咔擦掉的那个,等他们风光了,又会去重金赎回那个……”
秦衍之听她一口一个那个那个的,低笑了声,故意问:“哪个啊?”
宝儿极度的羞耻尴尬之下,连他话里的揶揄都没听出来,跺一跺脚,道:“还能有哪个呢?子孙的那个呀!”说完,见秦衍之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气道:“好哇,你耍我来的。”
秦衍之忙道:“不敢不敢,所以……”他敛去脸上的笑意,缓声道:“容公公如今发达了,是找老师傅讨他的子孙根去了?”
宝儿脸烧的厉害,暗想坏了坏了,耳朵又污掉了,飞快道:“就是这样。如果大人没有别的事,奴婢告退。”
容定看着老太监辛苦拿出个蒙尘的罐子,放在桌子上,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尖着嗓子道:“喏——容公公的宝贝子孙根,就在这儿了。”
容定的目光往下,锁住瓦罐,叹息道:“放这么久,怕是已经烂了干了。”
老太监是净身房里手艺最好的师傅之一,姓方,动手干脆利落,存活率极高。
方公公听他那么说,忙道:“容公公放一千一万个心,那谁别的本事一般般,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您听我的,回头用布包好挂起来,早晚求一求,保准下辈子你投个好胎,贤妻美妾,胎胎生男,儿孙满堂。”
容定笑一笑,突然‘咦’了声,稀奇道:“方公公,不是您让我六根清净的吗?”
方公公惊讶道:“容公公怎么年纪轻轻的,记性就不好了?不是我动手,是死了的那个蔡八给您办的事儿。”
容定一怔:“死了?”他很快缓过来,叹道:“当时我疼的昏死过去,哪儿还能看清谁的脸?这才记错了。”
方公公叹口气,点头:“他死了。就前些天的事情,蔡八领了牌子出宫,好像是为何太妃办事来着,他也是个作死的,半道上贪杯喝了酒,摔河里溺死了。”
容定颔首:“原来如此。”
回去的路上,容定手里捧着那个瓦罐,心里嫌弃的不得了,为了这次能蒙混过去,又不得不像个宝贝似的供着。
什么下辈子投个好胎,他这辈子就能儿孙满堂。
这里面是个什么鬼的东西,左不过鹿鞭虎鞭马鞭之类,泡酒都嫌碍眼。
还有。
他一个未净身的太监,莫名就进了长华宫。
宝儿和江晚晴都说,从前的容定是个没嘴的葫芦,而替‘他’净身的蔡八也死了,事情真相扑朔迷离。
全部加在一起,很难用失职和巧合解释。
容定心中冷笑。
怪他当时病的太重,多余的精力都给了国事,有很多事情,终究未能顾及到。
不过,不要紧。
从今往后,一桩桩,一件件,慢慢清算。
秦衍之从很远的距离,一眼就看见小心翼翼捧着个瓦罐的容定,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笑容可掬:“容公公,恭喜恭喜。”
容定的眼神带着几分警惕,好像有点紧张,把罐子牢牢藏在身后:“秦大人。”
秦衍之见他那么小心宝贝的样子,不觉感到好笑,又觉得是自己高看他了。
说实话,他今天来,更多的是因为容定,而不是宝儿。
那傻丫头的背景清清白白,人也是,傻的清楚,傻的不加掩饰。
容定则不一样,虽然他的出身家世也算清白,没任何明显问题,可不知为何……秦衍之皱眉,这人给他的感觉,却像望不到底的深海,无边无际的夜空。
然而,到头来,他不过是个一朝得势,急急忙忙赎回他命根子的小太监罢了,和其他太监又有什么不同。
接下来,秦衍之问了容定几个问题,他都清楚明白的答了。
秦衍之算是满意了,转身离开。
容定望着他的背影,淡淡笑了笑。
回到西殿,容定抬头,意外看见江晚晴站在寝殿门口,如烟如雾的眸子,恰恰好看着他手里的瓦罐。
容定心底叫苦,脸上止不住的发热,耳根都有些红。
江晚晴幽幽叹了声。
如果容定真是那个人……
唉,上辈子是个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的假风流帝王,这辈子是个痛失命根,无力回天的太监,真叫人心酸。
正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穿越何必笑重生,都是可怜人。
“你……节哀。”
容定看见她说不出是同情亦或是悲凉的眼神,手里的瓦罐沉的要命,就像捧了一块烫手的巨石。
有苦难言,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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