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
清秀的青年这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不好意思!”,赶紧在身上乱七八糟地翻,但硬是没找出一张合适的纸。
眼看他急得浑身冒汗,杭修途开口:“你不介意的话,我签你袖口吧。”
这孩子如临大赦:“不介意不介意!”
再后来,《有名》的导演上楼找杭修途谈事,正巧撞见了两人,他顺手就定了一个配角,说是……这孩子笑起来很好看。
确实,他一双眼睛通透纯粹,更难得的是,浑身有种淡淡的书卷气——在这个圈子里简直是国宝级别的难得。大概是相由心生的缘故,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生来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以至于杭修途在一群无名的后辈中偏偏对他留有印象。
眼前的画面又拉回下雨的那天——正是《有名》的庆功宴,这部民国剧破了5年来的收视纪录,剧组包下了这个远在郊外的庄园,把大小角色都一同带去
几乎是一瞬间,杭修途就想起自己曾见过他,他从房檐下走到那青年身边。
这年轻人把自己蜷起来,活像一枚小小的鸟蛋,听到杭修途的脚步声才抬起迷离的双眼看过去,他面色酡红,偏了偏头,大概是酒精作祟的缘故,他探了探头,依稀认出杭修途后没有半点慌张,反倒灿烂地笑起来:“杭——老师?”
杭修途“在这儿做什么?”
“人多,不喜欢,”青年声音含糊,随即把自己蜷得更紧了点,“胃疼……”
雨水淋在他背上,白衬衫已经被浸透了,紧贴在单薄的后背上,朦胧地勾勒出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骨——脆弱得那样漂亮。
一个没地位没背景的年轻人,即便有严重胃病,也不敢拒绝递到面前的酒,只能陪着笑喝进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偷偷溜到这儿的。
杭修途轻叹一口气,没多说什么。
“胃疼还淋雨?”杭修途在他身后停下来,“走,去房檐下面。”
但这青年似乎疼得说不出话,两手紧紧按着小腿,手指都因为过于用力显出青白。即便如此,他还是固执地摇摇头,往前方轻轻一指。
杭修途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只青蛙——这一人一蛙互相盯着,场面竟有点说不出的搞笑。
杭大影帝觉得好玩,竟真的情不自禁笑出了声,那青蛙受了惊扰,迈动长腿轻盈跳进了草丛,两三秒便没了踪影。
那清秀的青年被杭修途“横刀夺爱”吓跑了青蛙朋友,胃疼都忘了,“噌”一下当场跳起来,谁料他刚喝了酒、又蹲了半天,猛一起身眼前花了一片,头一晕就往后面的小泥洼栽过去。
杭修途条件反射一把拉住人,按住他单薄的肩膀,把摇摇晃晃的人扶稳:“小心。”
他双手扶着人,才恍然发觉,这青年身形消瘦得可怕,简直像一把摇摇欲坠的骨头支棱在这里,杭修途能感觉到手下的纤瘦的身体正在小幅度地抖——整个人仿佛雪捏的娃娃,一碰就碎。
杭修途皱起眉,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卸了点:“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没能立即回答,稍偏过头,闭目缓了一会儿,他一手颤抖着按住胃,腰稍弯下去些,小口小口喘着气。
杭修途突然看到他眼尾快没入发丝处,藏着一个小小的痣,正嵌在他发红的眼尾稍上,竟有点说不出的媚。这么单薄斯文又秀气的一个人,偏偏这里生得有点“变味儿”,两种气质毫无违和地杂糅在一起,晃得遍阅美人的杭影帝都呼吸一滞,下意识别过眼。
杭修途还记得他虚弱的回答。
“杭杨,杨树的杨。”
——竟然和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模一样,倒也算是一种哭笑不得缘分。
杭修途突然睁开眼,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梦见了两三年前的旧事。
他按住额角轻轻揉了揉,下意识去拿手机看时间,一转身,看到了伏在自己身边睡得正熟的杭杨。
杭杨正紧紧抱着杭修途的左臂,半张小脸紧贴在胳膊上,整个人又无意识缩成了一团,像坨软绵绵的棉花糖。
杭修途眼神落到杭杨身上的瞬间就温柔了下来,他费力地单手撑起身体,正准备给杭杨掖一掖被角,突然听到他的一声呢喃:“青蛙……”
青蛙?
杭修途一愣,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怎么会做那个梦,原来有个小家伙一直趴在自己身边嘀咕青蛙。
“青蛙,”杭杨抱着杭修途的胳膊蹭了蹭,“还我青蛙……”
杭修途虽然奇怪,但并没当一回事,他微笑着揉了揉杭杨的头发,跟哄孩子一样在他耳边低声说:“好,明天就给你抓青蛙。”
随后,杭修途在枕头上躺好,闭上了眼睛。
他也正好错过了杭杨更低的一声呢喃:“胃好疼,再不想被灌酒了……”
第二天,杭修途和杭杨一起辗转去了最近的机场,飞去了w市,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小杨!”杭夫人一见杭杨进门,迫不及待地起身,拉过杭杨上上下下地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瘦了”“真是瘦了”。
甚至把战火往杭修途身上引:“我看你倒是没什么变化,怎么就不知道照顾好小杨?”
杭修途:“……妈,我瘦了七斤。”
杭夫人轻咳了一下,含糊过去:“你底子好,看不出来正常。”
她转向杭杨:“小杨本来身体就不好,可不能再清瘦下去了,在家好好待着,使劲补补。”
杭修途:“……”
明白了,我才是抱错的那个。
所谓家,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杭杨在迈进门的瞬间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像是落叶找到了根,由内而外说不出地放松,说话都含着笑。
吃完饭,他抱着热牛奶歪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惬意得不行,看得出骨头都酥了一半。
杭修途近来少见他这么放松的样子,眉眼间也挂上笑意,他跟原来一样,戴上眼镜随手拿了本书在窗边的茶座上坐下:“小杨。”
杭杨正在沙发上打盹,听到杭修途的声音,睁开惺忪的眼睛揉了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