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安的生辰过完没两天, 一年一度轰轰烈烈的灭茬便开始了。
因为陆家有五亩良田全部种上了玉米,这几天天不亮,陆政安便起床喂了家里的鸡鸭, 简单的收拾了一些吃的,就提着抓钩下了地。
虽然此时天色还早, 地里已然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陆政安找到昨天的印记,撸起袖子也忙活开了。
灭茬这活儿是个纯体力活儿, 抓钩重复的扬起落下。一个早晨下来,胳膊累的都要抬不起来了。
好在陆政安体力还不错, 加上平日里体力活儿也没少干倒也能撑得下去。就是苦了一双手, 两天下来掌心里磨了几个指甲盖儿大小的血泡了。
但是五亩的麦茬才只做了三分之二,手上的水泡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挑。否则越磨越严重, 最后都有可能感染溃烂。
眼瞅着太阳慢慢升了起来,地里不少人已经扛着锄头回去吃饭了。陆政安自己来时带了吃的,索性找了个树荫下坐了下来, 一边吃,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田园风光。
陆政安带的是自己在家揉的馍馍和两个咸鸭蛋。咸鸭蛋是宋兰氏亲手腌制的, 晓得这阵子陆政安要忙,便让宋淮书带了一小坛子给陆政安送来。
咸鸭蛋鲜香流油,就馍馍吃味道极好。不过一刻钟,两个馍馍并两个咸鸭蛋就被陆政安扫荡下肚了。
灌了两口自己带来的茶水,陆政安起身本想接着干。只见不远处一家驴车正悠悠的朝这边赶来, 看到陆政安后,坐在车辕上的人还冲他挥了挥手。
陆政安放下手里的抓钩, 仔细观察了下, 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宋淮书和宋希仁,而坐在车厢里的宋兰氏也探出头往这边张望着。
乡下有车子的人家极少, 所以,宋家的驴车在田里极是惹眼。没回家吃饭的人,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转头朝这边看来。
陆政安没想到他们一家三口会过来,忙放下手里的抓钩朝他们迎了过去。
“伯父伯母怎么来了?”
宋淮书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回头一脸无奈的看了眼自家爹娘,回道:“知道你这几日肯定要忙了,我本来想自己来看看的。哪成想,父亲和娘亲非得要跟着我一起过来。”
闻言,宋兰氏忍不住瞪了宋淮书一眼,开口说道:“瞧瞧你这孩子说话,我和你父亲过来看看有什么了,万一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呢?”
宋淮书听着自家娘亲的‘训话’默默地站在陆政安身后不敢吭声了。
陆政安瞧着他被说得蔫头巴脑的小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抬脚往宋淮书身边挪了挪,主动拉住了宋淮书的手。
想到自家父母还在跟前,宋淮书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抬眸小心翼翼的觑了两人一眼,见他们似乎都没有发现也就放下了心。
然而,当宋淮书握住陆政安的手掌时,只觉得陆政安似乎抖了一下,随即便感觉他掌心的触感有些不太对劲。虽然依旧粗糙,但掌心里有几处凸出的地方,手感明显跟正常触感并不一样。
宋淮书立时抓住陆政安的手反转了过来,在看到陆政安掌心里三四个指甲大的血泡后,眼眶立时红了起来。
“你,你这怎么搞的?怎么这么严重?”
宋希仁和宋兰氏在看到陆政安手里的血泡后,也被吓了一跳。当即围了过来,责备道:“你这孩子,手都磨出这么多血泡了,怎么还下地干活儿?万一伤口发了,可有得罪受了。”
宋希仁看到陆政安的伤口也不禁皱眉,“家里也没多少地,花几个钱找人做也是一样的,这么拼命做什么?”
陆政安听着三人的‘责备’,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将手从宋淮书手里抽出来,笑道:“明天差不多就能干完了,到时候把血泡挑破上一下药就好了,不用担心。”
在宋希仁说完之后,心里其实是有些后悔的。毕竟陆政安家是以务农为生的,便是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他好,但也干涉的过多了。若是那等心思重的,还当是他们这般说是炫耀,心里怕是会有疙瘩。
宋希仁本想再描补两句,陆政安弯腰将地上的抓钩和装着饭食的包袱收拾好,对三人说道:“今天也干的差不多了,伯父伯母来正好让我偷个懒。”
宋淮书担心陆政安的手,看他去拿东西伸手过去接。待看到包袱里已经凉透,甚至开始发硬的馍馍,心里不由一阵心疼。
将包袱拢好提在手上,宋淮书让陆政安把抓钩放在车上,几人一道赶着车往家走去。
田里干活儿的诸人看着陆政安和宋家一家三口驾车离去,不由得一阵羡慕。一时间周围有羡慕的,有鄙夷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陆铭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干脆索性也不干了,扛起抓钩往村子里走去。
当陆铭走到村口的时候,正巧碰上陆长根和陆杨氏一起下地。看到陆铭竟然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
“四哥,回来有事儿啊?”
看到陆长根跟他打招呼,陆铭抬眸瞥了他一眼。原本想直接回家的,但是想到陆政安自来跟陆长根家亲近,便又停下了脚步。
“政安那小子自来对你比我这个四伯要亲近的多,你没事的话也去劝一劝他。”
陆长根脸上本是带着笑的,在听到陆铭的话后,脸色便也沉了下来。“四哥这话什么意思?可是政安闯什么祸了?”
一旁的陆杨氏听自家男人这么说,立时反驳道:“政安这孩子自来老实,从来不与人红脸。他这个脾气能闯什么祸?你且听四哥把话说完。”
陆铭不满陆杨氏在他和陆长根说话时贸然插嘴,本想说她两句。不过想到现在的村长是陆长根,便也作罢了。
“你说说政安这孩子,一声不吭找个男人结契也就算了,还整日里领着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契兄弟在外面招摇。你去外面听听,说他什么的都有。偏偏他还不自觉,一点儿都不在乎。”
听到陆铭说这事儿,陆长根抬眸看了眼陆铭的脸色,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仍是好声好气的劝道:“四哥,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瞧着宋家的那个孩子是个不错的,性子温柔,家世也不错,配政安也挺合适的。再说了年轻人嘛,确定了关系哪能没个热乎的时候?只要他们不伤天害理,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呗。嘴长在人家身上,你不能给人捂了不是?”
见陆长根竟然帮着陆政安说话,陆铭心中的火气就更盛了。"长根儿,你说这话啥意思?嫌我多管闲事儿了是不是?"
陆长根和陆铭毕竟是同族的堂兄弟,而且对方还年长他不少,见他发火自然也不能跟他硬顶。“四哥,我没有说你多管闲事。政安虽然也姓陆,但真论道起来跟我们早出了五服了。咱们也不是人家正经长辈,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还是得掂量着说。”
满肚子火气的陆铭哪听得进陆长根这般说,当即将肩膀上扛着的抓钩在地上墩了一下。指着陆长根与陆杨氏骂道:“出了五服咋了?出了五服我就不能说道两句了?!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政安去下定就是你们两口子跟这去的。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了,哪能就找个男人过日子的?说出去就不怕别人耻笑?”
陆杨氏自打陆铭一开腔,心里就明白他要说什么了。陆杨氏也晓得,自打他家男人当了这个村长后,这个同族的四哥表面上没什么,但心里却有些吃味儿的。
加上这两年陆长根村长当得也还算称职,在村儿里越发受人尊敬,陆铭就越发的看他家不顺眼了。连带着同他家走的比较近的陆政安,也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
陆杨氏虽然是个好性儿的,但她的好性儿也是分场合和看对谁。眼下陆铭胡搅蛮缠不论理,那陆杨氏也不想再同他客气,立在一旁冷笑一声对陆铭说道:“四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政安下定确实是我们两口子去的。再说了,人家老爷子对我们家有恩,政安请我们两口子帮他撑门面,我们总不能将人撵出去吧?那我们成了什么?恩将仇报?”
陆铭看陆杨氏又在一旁插话,立时驳道:“男人家说话,女人插什么嘴?有你什么说话的份儿?”
闻言,陆杨氏拄着抓钩的把手,笑着对陆铭说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四哥。今儿这事儿我还就插嘴了,你问问他陆长根敢说一个‘不’字不?”
陆长根跟陆杨氏结发夫妻几十年,哪里不能对方的意思。知道陆铭难缠,陆杨氏这般也是为了自己解围,陆长根干脆顺势把头一缩,一声都不吭。
见陆长根竟然真的一个字都不说,陆铭顿时气结。哆嗦着手指着陆长根夫妇,说道:“行,你们行,你们现在是村长,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