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万里下意识反问:“弟子怎会有事?”
四方宗宗主:“……你嚎成那样你还没事???”
他这样一说,黎万里可就不乐意了。
平时四方宗主积威甚重,晚辈里没有不敬他怕他的,黎万里也不例外,在四方宗主面前,低眉顺眼不敢有丝毫不恭。
但今时不同往日。
黎万里多喝了两碗酒,脚底发飘,又有叶非折这个灵魂之友在,一时间狗胆可以包天,不满道:“师祖,弟子是在与几位好友纵声而歌罢了,哪有嚎叫?”
纵声而歌?
纵声而歌???
纵声而歌……
纵使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四方宗宗主,他肃穆神情亦不免有一瞬间的崩裂。
他余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其余三人,很想知道自己徒孙是和哪些奇葩友人一起纵声而歌,把脸丢到哪几家宗门面前去。
最后,四方宗宗主的目光落定在叶非折身上。
更确切一点来说,是落定在叶非折腰间的不平事身上。
位高权重的人,总是有资格做例外的。
四方宗宗主睥睨风云数百年,是仙道中最有资格做例外的那一个。
世上很少有人知晓魔道圣刀的名讳,四方宗宗主是例外。
世上很少有人看过魔道圣刀的真面目,四方宗宗主是例外。
世上很少有人知道魔道圣刀只认魔道至尊为主,四方宗宗主是例外。
他看着叶非折,口中问的却是黎万里:“这位也是你的朋友?”
系统提醒叶非折:“四方宗宗主刚刚是当真对宿主动过杀意。”
很细,很微不可察一缕,却足以要叶非折的性命。
甚至说,世上绝大多数修行者都会在察觉以前就死去,没有任何反抗机会。
没办法,仙道第一人,的确可以霸道至此。
“我知道。”
叶非折微微朝四方宗宗主笑了一下,似是鼓足了他全身的勇气,仍不免显得有些腼腆,没有逼人艳丽,倒似春风里忍不住伸手一呵的枝头桃花绰约柔软。
四方宗宗主冷冰冰收回眼,不为所动。
叶非折也像是敬畏他,立刻缩回眼神,轻咬着唇,躲躲闪闪,模样看着怪小心怯弱的。
与他私下里说话的放纵随意截然相反:“杀意这东西嘛……太明显了,大家都是活过几百年的人,何必在我面前演聊斋呢”
他看得出来,沉浸在亢奋中的黎万里可看不出。
一提到自己的知音,自己的钟子期,自己的心灵之友,黎万里可就来劲了:“师祖有所不知,这位叶道友,是我新近结识的友人。”
“哦?”
四方宗宗主淡淡的,不置可否。
“不错!”
黎万里摩拳擦掌,兴致勃勃:“说来叶道友和我此行的目的有些关系。我初到饶州时,恰好有一波祸世的气息异动,我循着气息追过去,结果遇见受伤的叶道友,满地狼藉,祸世已不知踪迹。”
“是叶道友不顾自身安危,哪怕受伤在身,也挺身与祸世搏斗。我深敬佩他高义,与叶道友相谈后又发觉他品味高雅,与我投契,实在是忍不住,便引叶道友为知交。”
知交眼里出西施,灵魂之友的滤镜无限深厚。
黎万里心里跟门儿清似的知道叶非折才是被祸世追着撵的那一个,结果到他嘴里一转,反倒被粉饰成了追着祸世撵的孤胆英雄。
颠倒黑白,可见一斑。
听到“品味高雅”四字时,四方宗宗主嘴角一抽。
就冲品味高雅这评语,可见黎万里看人眼光有多离谱。
他对黎万里那通废话,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四方宗宗主眸光转向叶非折。
同样是冷,四方宗宗主和楚佑冷得就不一样,各有千秋。
楚佑到底是少年人,再多经磋磨,少年老成,也依旧冷得锐,像刀兵出鞘时拖曳而出的一泓冷光,不敬天地不敬神,豁得出去性命,也拼得上血光,锐利得触之即伤。
四方宗宗主不一样。
他如同山顶下茫茫亘古不化的冰雪,明月下流转无谓春秋的寒江,经历过太多风霜雨雪,自然而然世事看淡,心如寒冰,万般不侵。
一切隐秘也无所遁形。
四方宗宗主只冷声问了叶非折一句话:“这是你的刀?”
他是在问不平事。
一样是做过多年仙首,纵横天下的人,有时候不必把话说传,叶非折就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此次也不例外。
四方宗宗主问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心知肚明,对方恐怕是对不平事的来历意义了解得明明白。
包括不平事认主之主,是魔道未来之尊。
于是叶非折坦坦荡荡地答了一个:“是。”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生死在四方宗掌门一念中,也像是不知道不平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无知者无畏,方能做到坦荡至此。
四方宗掌门敛眸不语,似在沉思。
他不说话,自有人说话。
在场除却神魂境界最高的叶非折外,无人察觉楼顶上仍趴着。
这也正常。
毕竟趴在楼是分魂前来,本体均有大乘修为,一个有心算一个无意,他们倍加小心下,四方宗掌门也很难察觉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