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是我背后给你下毒的理由。哪怕是一定得吃,也该是我正大光明将事实摊开在你面前任你选择,而非背后藏毒。”
楚佑握住白瓷瓶的手忽地就有点抖。
依楚渊的意思服下毒药,暂且蛰伏,本是楚佑听到叶非折言语时就下好的决定。
他在抖什么呢?
他这些年在楚家苦苦求生,又求的是什么呢?
楚佑想。
除却求一份生而为人的尊严以外,他何尝不是求能够摆脱楚家那些丑恶阴险的小人嘴脸,交付一份可以后背相抵的信赖?
可十七年的磋磨实在是太长了,太永无止境了。
长得楚佑快被磨成了顽石般酷烈冷血的性子,失去当初的渴求。
直到叶非折出现。
他和楚家的人都不一样。
说是说所谓合欢宗炉鼎,楚佑却知道叶非折耀目的远远不仅是一张脸。
他有生在锦绣荣华里的恣意骄傲,也有行走在青天白日下的磊落风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楚佑不敢相信叶非折,屡次猜忌他,怀疑他,和他针尖对麦芒。
没想到他等来的是一份摆在他面前,一切都说得坦荡明白的选择。
“多谢。”
许是勾起往昔许多回忆,思绪越杂乱,楚佑便越惜字如金,只吝啬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我不该对你多有误解。”
他先前只看见叶非折那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狂妄做派,和不气人不罢休的呛人言语,独独忽视了叶非折真诚柔软的内里。
他将一切温软善意,皆隐藏在锋芒毕露的外表下。
这种外冷内热的性子,最是容易让人误解,也最是吃亏。
思及此处,楚佑心下掠过几许酸涩滋味。
叶非折付出好意,得来却是自己的咄咄逼人,他会不会难受?
他曾经有没有一样对旁人付出过好意,却一样被误解,没得到他应有的回报?
那他该多难受。
难怪叶非折养成了这等尖锐带刺的性子。
系统对此也非常感动:“宿主,你真是个好人。”
叶非折礼貌性回应:“谢谢,一切为了任务。”
他还要成为楚佑心中不可取代的存在,推楚佑走上黑化。
他的回答无疑是给系统泼了一盆冷水:“宿主选择坦诚的行为是装出来的?”
它不死心提问:“倘若没有任务,宿主会如何选择?”
“那倒也不是。”
叶非折想了想:“我不算个好人,但我不爱背后捅刀的小把戏。若真有人拿我性命威胁我去给旁人下毒,无论他是不是我任务对象,我是不是有求于他。我还是会选择说清楚的。大不了他不愿意就是和他打一架塞他嘴里。”
“有些事情可以投机取巧偷奸耍滑。有些不能,是人活在世上必须得坚持的东西。”
“不过——”
叶非折嗤笑一声:“若是没有任务,我还在呼风唤雨指哪打哪,能威胁我的人,大概还没出生罢。”
给叶非折安排那么一个世界的系统自认理亏,乖巧地噤声了。
另一边,楚佑旋开药瓶瓶盖。
白瓷的瓶身隐约映出少年俊朗的轮廓,如大漠孤夜中的长悬星辰,冷独内里和明亮颜色竟和谐交织起来,成了独一无二的深刻存在。
“楚渊……”
“我幼时不解我做错过什么事情,能让楚渊厌我至此。”
“只是事到如今,都已经无关紧要。”
若说他们先前尚是相看两相厌的父子,今日服药后,便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楚佑倒出丹药,再无犹豫。
“等等!”
叶非折出声喊住他,乘楚佑不注意时,劈手夺过楚佑手上丹药,将其一分为二。
“大家都在一条船上的人,既然要吃丹药,那就一起吃,同甘共苦。”
楚佑眼瞳不可思议一缩,厉声道:“叶非折你疯了?”
他出掌成风,不用一个来回,叶非折掌间两半丹药统统化为粉末,簌簌而下。
他语如寒冰,里面藏的是灼人的怒火:
“废楚修锦修为的是我,遭楚渊厌弃的是我,要留在楚家听他摆布做他傀儡,稍不留神有性命之忧的是我。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非要插一脚很好玩?你假如有个万一怎么办?”
话本中的男主沉默寡言,能有一个字解决的事绝对不用多说第二个。
叶非折头一次听楚佑说了那么一长串话,竟忘了应答。
楚佑敛眸,硬下心肠道:“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出楚家,从此以后楚家诸事,与你无关。”
“宿主……”
系统颤抖着劝他:“一切为了任务,别玩太过。”
叶非折慢慢摊开他另一只手掌。
丹砂似的一点丹药躺在他手掌上,如雪地红梅,白云彤霞。
楚佑根本来不及阻他,叶非折自己就将丹药送入口中。
他乘着楚佑难得大脑空白的时机,倾身而上,一手扣着楚佑肩膀稳住自己,另一手按着他下颔,唇对上楚佑的唇,以口渡药,将一半丹药送了过去。
因着一番动作,叶非折乌黑似鸦羽的长发散落,如瀑般倾在他和楚佑身上,甚至顺着衣摆在地上逶迤开来。
楚佑浑身僵硬。
他们两人呼吸相交,肌肤相贴,乃至于……唇瓣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