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眼前的院落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在廊下挂了一排。
人人面上都带着喜意,嘴角的笑容几乎都咧到了耳根。
宴席上铺着大红的绸布,连桌上的菜肴都讨了吉祥如意的好彩头,装点着红色颜料。
不大的镇子里,居民都互相认识,觥筹交错间,众人高声谈笑。
司娆顺着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来到此处。
她手里牵着小容有些冰冷的手,不动声色地把他挡在身后。
他不愿意自己呆在客栈里,司娆想了想还是把他带上了。
如今的长乐镇还是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看不出什么来。
虽不知道今晚会出现什么变故,但她体内的灵气已经恢复了大半,要护住一个孩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牵着他一路走来。
街边众人的目光,或是好奇、或是鄙夷,但大部分都是如同那伙计一般的厌恶。
他仿佛是这一群人中唯一的异类,平时众人脸上都挂着安静祥和的笑容,但一见到他周遭的气氛便陡然一变。
所有人的神情,便好似看见了瘟疫一般,恨不能退避三舍。
司娆看得皱眉,他生来残疾,这也不是他能选择的。
却要承担如此多的恶意。
司娆观察着四周,那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却只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手是热的。
从客栈出来,到了有人流的地方,她就一直这样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仿佛是害怕他在人群中走散了一般。
这样的温暖,竟让人生出几分贪恋之意。
司娆感觉到手心里的冰凉的小手动了动,反过来勾住她的手指。
她的神色略有些意外,以为他是为这样的环境感到害怕。
毕竟其他人,仿佛都十分厌恶他。
她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容。
她用气声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们很快就回去。”
这句话几乎没有发声,司娆只是做个口型给他看。
张员外是长乐镇里有名的富户,他家招婿自然是大办流水席。
这一日张府门户大开,不论是谁,只要来了,便能讨得一杯喜酒喝。
看见司娆走来,他面上的笑容愈发扩大,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处。
“哎唷,仙长来了,府上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搓了搓手,热络地走来,招呼着她往里面走。
谈笑间,他一低头,忽地看见了司娆身后跟着的孩子。
那一双眼睛幽深如池水,无喜无悲地看着人,看起来渗人得厉害。
他的神情顿时僵住了。
“这……仙长,今天大喜的日子,实在不适合让他进去啊。”张员外目露难色。
“仙长能来,鄙人府上自然是蓬荜生辉,但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刚出生就克死他爹,还身有残疾……”
张员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大家都说,他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不然……我让人出来给他送一碗饭吃,仙长就不用带他进去了。”
司娆脚步一转,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不必了,”司娆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外面,不进去了。”
“这!这站在外面成何体统啊!”
张员外还欲再劝,但见到她态度坚决,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先去招待其他的宾客。
一旁的宾客人来人往,二人却立在黑暗里,与这热闹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司娆不以为意,留神观察着往来的宾客。
看来看去,他们都样子平常,和白日里的模样没什么分别。
吉时到了。
穿着大红喜服的一对新人,牵着红绸缓缓走进正堂。
周遭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司娆没有进去,远远地看着两人拜天地。
那在客栈楼上看到的一幕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新郎面色苍白不似常人,行走间的动作也很僵硬。
可众人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喜气洋洋地看着这一对新人拜堂。
古怪。
十分古怪。
自从进了长乐镇,人们脸上就都洋溢着笑脸,处处流露出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
但现实生活不是折子戏。
怎么可能处处都这么完美无缺?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开心度日,自然就有人过得潦倒。
可这长乐镇完全没有这种情况。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欲望被满足之后的倦怠感,仿佛人人都过得富足安宁。
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般。
见到什么人,遇到什么场景,应该露出什么神情,都是事先设计好了,所以看到与计划不符的画面,也不会露出别的神情。
哪怕她一身淤泥、狼狈不堪地出现在这里。
伙计和其他人也像是完全看不见一般,一如往常地热络与恭敬。
明明新郎官举止僵硬,看起来十分古怪,可人人都仿佛察觉不到异样一般,仍然可以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夸赞他们是天生一对。
他们态度唯一的转变,是对她手中牵着的孩子。
他们祥和宁静的表情会被破坏,露出更为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厌恶与畏惧。仿佛带着假面生活的人群,终于露出了面具之下的真实情绪。
司娆望着眼前喜庆的一片红,心中飞快地掠过了什么,却没能抓住。
此时,拜天地的仪式结束。
安静了片刻的环境再次嘈杂起来。
张员外招婿,镇上大半的人都来了这里。
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司娆眉心蓦地一跳。
仿佛是为了应证她的猜测似的,中间传来喧哗之声。
那新郎官蓦地倒在了正堂之中。
新娘子的惊呼,众人的惊诧,还有些杂乱的脚步……
喧嚣鼎沸的人声,再度推向顶点。
司娆意识到有些不对,握紧了男孩冰凉的手。
她神情专注地对着他说道:“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和我走散了,知道吗?”
那一双沉静的眸子望着她,微一点头。
“朱家二郎!朱家二郎怎么了这是?”
“快,扶他起来!大夫呢?来个大夫给他看看!”
“他……”
“他断气了!”
上前探查他鼻息的妇人,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新娘子软倒在地,满脸惊慌;周遭妇女听闻此言,尖叫不断。
众人纷纷后退,纷纷远离了那躺在地上已经气绝的新郎官。
人群中有人喃喃说了一句:“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
“还不是他来了,我之前就听人说,他这样的人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那岂不是他把新郎官克死了?”
“你们说这,我就想起来。那新郎打马走过客栈的时候,像是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给新郎官吓得够呛,一路都神情不对……”
“我看啊,估计是他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活生生给新郎官……”
“吓死啦。”
众人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司娆牵着小男孩向前走去,面前的人流便如同躲瘟疫一般分开,连那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小了。
她垂眼看着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的新郎官,皱了皱眉。
她一直冷眼观察着,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个新郎官很古怪。
原以为他会趁机动手,却没想到他第一个死的。
员外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众人的交谈都落在他耳中。
他忽地向前走了几步,面色发青:“这位仙长,这是我们长乐镇上自己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