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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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狗皇帝没来芙华宫,朱颜也没当回事,因天太冷,她带着儿子阿稷用过晚膳后,准备早些歇着,只是她刚把儿子哄睡着,就听曲姑来报,“娘娘,乾元殿张大总管过来了,说是皇上召见娘娘,请您去一趟乾元殿。”

“现在?”朱颜皱了皱眉,不大想去,“可有说什么事?”

“没有,娘娘,平时都是刑恩来传话,今儿不知怎么换成了张忠国。”曲姑特意提醒了下,刑恩多少会透露点内容,但张忠国嘴严得紧,令她觉得来者不善,“娘娘,您还是换上裘衣斗篷,过去一趟,奴婢已让平安准备了挡风软轿,停在中庭等候娘娘。”

朱颜听明白曲姑话里的暗示,应了声好。

重新绾了下头发,让秋红给她梳了垂髻,因是夜里,只擦了面脂唇脂,没再描眉涂胭脂,出门前,看了眼暖阁内多宝架上的滴漏壶,已是戌时初刻,外面天已全黑,寒风凛冽,呼啸而过,如利刃拂面,有些刺痛。

又不知狗皇帝发什么神经。

大晚上的折腾人。

曲姑瞧着张忠国没有催促,依旧恭敬地请朱颜上轿,略略放下心,也只微微一点,像张忠国这种历经两代帝王的御前总管,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都让人看不出任何痕迹。

乾元殿,灯火通明。

朱颜直接被领进了养心堂,张忠国没有跟进来,曲姑和秋叶也被拦在外面,入内后,朱颜解了斗篷系带,一眼看到狗皇帝坐在一张软榻上,身侧靠着秋香色隐囊,姿势有些古怪,左手捂着脖子,微歪着脑袋。

“这么晚了,叫我来有什么事?”

“朕今晚去了一趟清阳宫,遭到楚氏行刺。”

“啥?”朱颜震惊得手中斗篷掉落在地,猛地发现,明亮火光下,狗皇帝捂着脖子的左手,似有血迹。

又听狗皇帝说:“朕去看望楚氏,一近前,楚氏便用金钗刺向朕的脖子。”

朱颜听明白了,被这个信息炸得大受震憾,微张了张嘴,倒看不出来,楚丽妃那么一个柔顺的人,胆子大到这般地步,竟敢刺杀皇帝,敢亲自动手,她不由心生几分敬佩来。

在这后宫之中,有人干了她想干而不能干的事。

不过,不是说楚丽妃已病入膏肓了吗?

怎么还有力气朝狗皇帝行凶?

“阿颜,朕问你,楚氏想对朕行凶,要行刺朕,你之前知不知情?”

声若寒冰,冻得朱颜回过神,听了狗皇帝的话,抬头望去,只见狗皇帝目含凶光,深幽不见底,如毒蛇般盯着她,吓得她不由打了个颤栗,连忙收敛住心神,“我不知情。”

“既不知情,眼里有惊就行,给朕收起你脸上的喜色。”狗皇帝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怒喝起来,威势逼人,紧接着,哐当一声,右手砸出去一个琉璃盏。

朱颜瞧着琉璃盏准确无误地从她身侧飞过,砸落在高高的门槛上,哗啦声碎了一地,视觉冲击,却反而使她心头的惊吓去了两分,都想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

她脸上的喜色,有这么明显吗?

她真的没有控制住自己。

鬼使神差间。

不知是受到楚丽妃敢于朝狗皇帝行刺之事的刺激,还是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她和狗皇帝俩,又或者,怪两座十二连枝铜灯的灯火太过明亮。

林林总总原因下,朱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出声问道:“有这么明显?”

问了,等于变相承认。

朱颜都觉得自己在作死。

果然,话音一落,就听到狗皇帝连连冷笑,“可惜呀,让你失望了,一个垂死之人能奈朕何,金钗划过,只戳破一层皮,就让朕避开了。”

朱颜微垂下头,这回只敢在心里表示可惜。

确实是有那么点可惜。

又听狗皇帝喊道:“阿颜,你过来,到朕身边来。”

朱颜迟疑了一下,“陛下要做什么?”

“怎么?还要朕起身来拉你,让你过来,你就赶紧过来。”狗皇帝几乎是怒吼道。

朱颜耳膜发痛,嗡嗡作响,只得往前走,感觉狗皇帝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随时都能发疯,格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甚至暗暗有些后悔,刚刚不该刺激对方。

近前,被狗皇帝伸手一拉。

朱颜几乎是跌撞着,撞倒在狗皇帝的怀里,对方不给她坐直身的机会,右手托住她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两眼如炬盯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布满疑心、猜忌,“阿颜,朕再问你一遍,楚氏行刺朕,你到底知不知情?”

“不知。”

狗皇帝似未听到般,接着逼问:“五天前,你为什么要在朕面前提起楚氏,提及她想见朕?”

朱颜瞬间恍悟,狗皇帝是因为她提了这一嘴,才去看望楚丽妃,狗皇帝这是……这是怀疑她提前知情,想借楚丽妃之手,置他于死地……这是不是太会联想,太多疑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个时候,再多的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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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也是无用。

朱颜控制住自己要打颤的牙齿,直视对方,“我要是有这个胆子,何必假手于他人,你日日在我身边,我时时能见着你,我真要动手,岂不比旁人更方便。”

有时候,恨起来,她是真盼着狗皇帝早死算了。

但从来没想过自己动手。

她连鸡都不敢杀,何况是人。

对于人命,她始终心存一份敬畏,不敢越雷池半步。

时间仿佛停滞了般,朱颜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狗皇帝紧绷着的下颌出现一丝裂纹,审视的目光终于露出点笑来,“阿颜,你说得对,你确实不知。”

“阿颜,朕希望,你以后能盼着朕活得长长久久,”

“你说,朕该怎么做?”

狗皇帝也不等她回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头亲了一口,朝外喊了张忠国,“去,让太医进来,另外,你去传旨,召侍中令狐游、宗正寺寺卿赵王张耀,以及汝南侯许康进宫。”

侍中令狐游是狗皇帝最信任的宰相,代表朝中重臣。

宗正寺寺卿赵王张耀,代表皇室宗亲。

汝南侯许康,是狗皇帝的舅父,代表外戚。

这三人是狗皇帝极信任之人。

此刻,早已入夜,宫门也已落锁,狗皇帝召见这些人进宫要做什么?朱颜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有些害怕,手脚冰凉,下意识抓住狗皇帝胸前衣襟。

狗皇帝见了,握住她的手,“阿颜,你不用怕,只要朕活着,你不必害怕任何事,朕会护着你的。”

那如果你死了呢?

朱颜心如雷电,狗皇帝是要提前交待身后事?

朱颜犹不敢相信,瞪大眼。

尤其是李院正进来,狗皇帝松开捂着脖子的左手,揭开帕子,刑恩端水进来亲自给狗皇帝清洗伤口,朱颜看到那一道利刃划过的血痕,伤口并不深,还划偏了,从耳后斜出来,最多两寸长。

一点都不严重。

李院正也说,“陛下这两天伤口别碰冷水,别摇头,脖子尽量别做大的动作,等结痂就没事了。”说完,还看了眼旁边的朱元妃。

狗皇帝察觉到李院正的动作,开口道:“不是她伤的朕。”

朱颜只觉得狗皇帝这话,就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如不分辩呢。

果然,李院正不相信,他两次单独给皇上看伤,都是朱元妃在现场。

又听狗皇帝厉色道:“朕说不是她,就不是她,听到了没?”

李院正吓得连忙应声唯,“微臣听到了。”眼瞧着皇上的伤口敷上止血止痛愈合的膏药,又裹了一层细纱,然后打算系上一条围脖。

刑恩捧了十来条各色花样的围脖进来,狗皇帝望向朱颜,“朕等会儿还要召见人,你替朕挑一个。”

朱颜心神不宁,随手指了茶色的松鼠皮毛围脖。

狗皇帝点头,让朱颜给他围上。

朱颜只得起身动手,狗皇帝今晚穿了一身驼色圆领常服,配上茶色围脖,倒是相得益彰。

李院正很快告退,刑恩也退出去,朱颜想离开,“陛下等会儿要召见大臣,我在场不便,先回宫去了。”

“跟你有关,你怎么能不在场?”

一听这话,朱颜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又涌了上来,问狗皇帝,“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你等会儿就会知道,等会儿你看着就行,不要说话。”

后面发生的事,朱颜却觉得,根本不用狗皇帝叮嘱,因为除了疯子二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戌正,也可能更晚。

侍中令狐游、汝南侯许康、宗正寺寺卿赵王张耀相继进入大殿,张耀年纪大,来得最晚,听说外面已经落起大雪,三人看到坐在皇上身侧的朱颜时,都意外地看了眼,行礼时,一并行了揖礼。

狗皇帝赐了座,又让刑恩带人挪了张案几放到令狐游面前,笔墨纸砚都摆上,墨汁已研磨好。

“朕今晚宣你们进宫,是有道密诏要留给你们。”狗皇帝说完,也没多作解释,喊了侍中令狐游,“令狐,你来拟诏,朕说,你写。”

令狐游忙应声唯,他常替皇上拟诏,这项工作做起来十分从容,铺开空白帛书,拿起紫毫笔,沾了墨听候。

只听狗皇帝缓缓开口,“维元和五年腊月二十八,夜,朕绍膺骏命,朕如身有不测……”

“陛下。”

赵王张耀、汝南侯许康立时吓得面如土色,大喊一道,再顾不上好奇,从座椅上窜滑下,扑通跪倒在地。

稍稍能稳住的侍中令狐游手中的笔一顿,不敢落笔,抬头望向皇上,“陛下受天承命,千秋万岁,又正值盛年,何作不祥之语。”

“令狐,你继续写。”

“微臣不敢。”令狐游搁下笔,站起身,从案几后走出来跪下。

狗皇帝盯着他道:“卿要是不能为,就让其他人来。”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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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能为。”令狐游俯首磕头。

“赵王你来。”

“臣不……”赵王张耀拒绝的话没说完,就让狗皇帝给打断,厉声喝道:“你要是不写,朕就立即派人查抄宗正寺,把你手里的那道圣旨给毁了。”

张耀吓得立即不敢再拒绝,他听明白皇上说的那道圣旨,是高祖留下来子立母死的圣旨,颤颤微微、战战兢兢地拿起笔。

只听狗皇帝继续道:“朕如身有不测,令朱元妃殉,追封为皇后,皇四子稷序嫡以继大统,选聘许家女为后,敕封元妃母族朱氏兄弟父祖三代为侯,内宫自皇后至采女皆赐自尽,朕之陵寝,唯朕与朱元妃合葬。”

“元后阎氏与继后刘氏,另择吉地安葬,钦哉!”

狗皇帝念完,看了眼已经魂不附体的朱颜,对三人交待,“这道密旨只是以防万一,卿与朕用章后,存于宗正寺,再抄誊一份,放于天(衤录)阁存档,你们谨记,只要朕在一日,这道密旨便不见天日。”

“办完事,今晚就别出宫了,外面下着雪,政事堂那边有厢房,三位爱卿就在宫里留宿。”

三人齐应声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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