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儿能啊。”肖嬷嬷无意识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茶水甫入肚子,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啧,她豁了豁牙口,往日还觉得甘甜韵香的茶叶,尝过那位少夫人跟前的茶水后,陡然变得失色不少,要知道她这里的茶叶便是东跨院那几个老婆子都满口夸赞,总惦记着用手里头积攒的养老钱换取一二。
到底是承嗣嫡长孙的正室夫人,哪怕再不受上头待见,等闲分例用度也不是她这等粗鄙嬷嬷可以攀比的。
肖嬷嬷只起了个头,便不往下说了,春燕被勾得浑身痒痒,不由推了推她肩膀。
“然后怎么着,您继续呀,那位少夫人是不是如传言那般尖锐执拗?”
好在肖嬷嬷性子精明手段也不俗,却不是个狭隘磋磨人的性子,被春燕打断了脑子里的思路,却也不恼,慢条斯理跟她说起那位少夫人的初印象。
和善,可亲,还尤其好看。
一个个字眼蹦出来,春燕愣住了。
这是她听说过的少夫人吗?
她狐疑地看向肖嬷嬷:“您莫不是唬我吧?”
“我唬你做什么。”肖嬷嬷慢慢悠悠。
春燕撇撇嘴,不以为意。
“估摸着知道少爷不待见她,在府上没什么威望,拿捏不住您,便只能和善……”
“嘭!”茶盏被用力搁到桌上。
响声吓了春燕一跳,她惶惶然停下手,脸色一片煞白。
“嬷嬷……”
肖嬷嬷冷冷盯着她:“说啊,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
春燕“扑通”一下跪下了,额上冒了层冷汗,言语失措:“嬷嬷,春燕错了,您绕过春燕这一回。”
肖嬷嬷等闲不动气,但一旦动气,春燕想到上个被肖嬷嬷处理掉的丫鬟,不由浑身抖若筛里。
肖嬷嬷冷淡地望着她,许久,才慢慢伸出手,将她搀扶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说:“嬷嬷是疼你呢,你打量嬷嬷统管西跨院整个后宅,旁人见到嬷嬷,无一不是弯腰带笑屈膝逢迎,你就也跟着飘了,觉得能不管不顾谁也不放在眼里了是吗?”
春燕咬着唇,声若蚊蝇:“我没有。”
肖嬷嬷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接着道:“外人都瞧着我风光,但咱们得知道,这风光都是主子给咱们的,如果没有主子首肯,咱们就是那地里的泥巴,谁都能踩上一脚。”
春燕当然知道这点,只是……
肖嬷嬷当然看出她的不服气,淡淡一笑,想到某个私底下的秘闻。
“你觉得,那位少夫人不显山露水,老夫人不疼少爷也不看重,所以你心里就不怎么恭敬是吧?”
春燕想说不是,但对上肖嬷嬷洞若查明的目光,到底咬住唇,一言不发低下了头。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想的,记住,从今以后,你得以十二分的恭敬和小心对待这位少夫人。”肖嬷嬷抽开手,冷冷地下最后指令,“若是让我瞧见你跟着那帮子眼皮子浅的一块厮混,怠慢了少夫人,你就收拾铺盖滚出我这院子。”
“嬷嬷!”春燕吓了一跳,她使了许多手段才终于挤到管事嬷嬷院子里,过上了以前从不敢想的日子,要是被肖嬷嬷赶出去,再次回到那些灰暗日子里,只要想想她就觉得窒息。
她咬着牙立誓:“您放心,我一定谨言慎行,日后对少夫人恭恭敬敬。”
◎009◎
屋内,一扇仕女图屏风横立,旁边镶金丝玉兔捧瓶珐琅熏笼,云烟丝丝袅袅,檀香实木方桌前,一方软榻安置在窗前。
陆今湘就躺在软榻上,一边随意翻动手中游记,一边被人投喂剥好的葡萄,葡萄甘甜,汁水横流,一口一个。
鱼柳蹲坐一旁,正垂目认真地剥着葡萄皮。
一边剥葡萄皮,一边嘴里嘟囔道:“那肖嬷嬷忒不识趣,您都搬过来了,她怎么不交还手中的管家权?”
陆今湘猛地咳嗽一声,手忙脚乱坐起身,接过帕子擦拭嘴边的水渍,然后抬起头,震惊地看向鱼柳。
“你怎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鱼柳茫然地跟她对视:“这个想法,怎么了吗?”
“不是,你认真地?”
陆今湘长吸一口气,诚恳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指着周围横扫一圈。
“你看,我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很惬意?”
鱼柳茫然点头,并且十分理直气壮:“您是少夫人,身份尊贵,自然该过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陆今湘摇摇头,跟她分析情况。
“你错了,我能够这样惬意,不是因为我是少夫人,”顿了下,觉得这样说不对,于是修正道,“或者说,不仅仅因为我是少夫人,更是因为我是不管事的少夫人。”
见鱼柳神色仍然茫然不解,她继续好声好气地解释:“你看,我姑母,咱们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身份足够尊贵吧,但她有我悠闲惬意吗?”
这下,鱼柳听懂了。
她回忆了下世子夫人平时的日常,
', ' ')('又回忆了下陆今湘的日常,然后陡然惊觉,好像确实如此啊。
她张大嘴,整个人陷入了震惊中。
同时,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不对劲……
关月捧着册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陆今湘惬意吃着葡萄,鱼柳呆立在原地的场景。
扫了眼鱼柳,她收回视线,认真跟陆今湘禀报。
“少夫人,目前已经搬过来的东西,奴婢划出了一个册子,余外还有些东西落在原来院子,预计这几日都会陆陆续续搬过来。”
“这些你看着安排就行,不必事事都来请教我。”陆今湘摆摆手。
关月闻言眼睛一亮,胸脯微微一挺,声音清亮干脆。
“是!”
……
傍晚,鱼柳溜溜达达从外面回来,见陆今湘已经在桌前坐好,疑惑问道。
“少夫人,您不等少爷一起吗?”
“我等他干嘛?”陆今湘神情茫然。
“您之前,不是总邀请少爷一同用膳吗?”现在好不同意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少夫人居然没有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陆今湘脸色立马变得膈应,用力摆手:“不了不了,跟他一起用膳,我恐怕会消化不良。”
鱼柳:“……”
少夫人真的是太不一样了。
那边,覃煊放值归家。
一切拾掇停当,他问伺候一旁的良什。
“今日如何?”
良什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脸色不由变得古怪。
然后一五一十将陆今湘今日所为叙述了一番。
早晨起来用膳,接见管家和管事嬷嬷,午间用完午膳,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周围溜达了一圈,然后待在院子里一直没出来。
行为轨迹可以说,十分老实。
良什一开始不敢置信,但反复仔细询问过盯梢那边的小厮后,发现还真是如此。
听完,覃煊神色不变,若有所思一阵,冷声道。
“继续盯着。”
这晚,可能因晚上多吃了一碗粥,陆今湘很早就被憋醒了。
她被鱼柳伺候着更完衣,当然,鱼柳在外面等着,她在里面更衣。
更完衣,身心通顺,透过窗扉看外头,天色已经微亮。
陆今湘干脆不睡了,让鱼柳给她披上披风,准备出去看日出。
她有定时看日出的习惯,来古代后,还没看过日出呢,咳咳作为一只咸鱼,当然没有这么自律的习惯,事实上,大部分都是她半夜睡不着闲来无事才会起来看日出,比如半夜大姨妈疼,半夜看美食馋的流口水,诸如此类。
陆今湘走出小院,鱼柳想跟着,被她抬手制止了。
看日出这么私人的事情,还是让她这条咸鱼独自享受吧。
她本来想循着中间那条小道去后花园,昨天下午她去后花园简单逛过一圈,那里有个高台小楼,是个看日出的好去处。
但眼见瞥见两个小院子中间的甬道,她不由浮起好奇,上次就是走到这里,她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看看,就被覃煊叫住了。
想了想,她抬脚朝甬道走去。
这条甬道挺长,两边种着高大的森木,走在其间,天边薄霞映下来,颇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走到路的尽头,一转头,居然是一个挺大的广场,广场上正中央是电视中那种比武台,四周竖着高大的靶子,还有各种样式的武器。
陆今湘张大嘴巴,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个练武场。
电视中的练武场哎,她兴奋地冲上去,十分没出息地对着一柄长剑和长枪流口水,然后没忍住摸了下寒光凛冽的枪头,嘶,果然是开过刃的,差点划她一个口子。
还想提起一把长刀试试威风,她可佩服那些会玩长刀的女英雄了,可惜,长刀太沉了,她使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是将将提起刀柄,更别说把长刀舞出电视中那种虎虎生风的模样。
只能遗憾地放回去。
一通折腾后,陆今湘终于安分下来。
发现一处看日出的好地方,坐了上去,拢住膝盖,安静等着朝阳出来。
这日,覃煊按照往常习惯早起,换上练功服,去后面练武场练武。
仍旧是熟悉的天色,熟悉的甬道,一转身,熟悉的练武……不远处旗台上,一个白衣女子幽幽拥坐,藤蔓似的乌发迎风飘扬,搭在膝盖上的指尖白得好似透明。
心猛地一跳,覃煊下意识浑身紧绷,目光冷冽呵斥那边。
“谁?!”
说着,他就要抽出长刀,投掷过去,女子缓慢转过头,漆黑的头发垂在两侧,露出剔透惨白的脸蛋……
心跳骤止,继而,怒火上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