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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无咎帮她把脸颊上沾着的发丝顺到耳后,也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多年来养成的警惕让他没有乱动,只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了一线。
外面的烛光已经熄灭,只有月光透过薄纱床帐,朦朦胧胧。
裴无咎自幼习武,五感敏锐,这样的光线足够让他看清眼前的情形。
他的小王妃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手里拿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那是他送给她防身用的。她的小眉头皱着,像是遇到了十分费解的事情,不快地盯着手里的匕首。
难道小王妃这是离魂之症?裴无咎不敢惊动她,静静地看着,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蓄满力道,随时准备着捏住她的手腕,将匕首从她手里抢过来。
半晌,薛筱筱猛地咬了一下舌尖,甜腻的鲜血味道弥散开。
裴无咎心中一紧,正打算强行将她唤醒,就听薛筱筱唤道:“殿下?”
“雪宝宝怎么了?”裴无咎立刻抱紧了她,顺便握住了她的小臂。
薛筱筱松了口气,将匕首拿给裴无咎看,“殿下,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握着这个匕首,很想往自己的心口上刺上一刀,可是我又很清醒地知道那不是我的意愿。就、就是……好像我分裂成了两个我,一个要自尽,一个竭力阻止自尽。”
裴无咎一颗心提到了喉咙,轻声问:“那现在雪宝宝是想自尽吗?”
“不呀。”薛筱筱不满地鼓起了脸颊,“我可舍不得殿下。”
裴无咎把她手里的匕首拿走,沉声问道:“今天谁来过了?”平时小王妃一天见了什么人他总要知道的,今天因为她身体不舒服,倒是还没顾上问。
薛筱筱皱着眉头,思考着这件奇怪的事。
她有一个怀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裴无咎说。
也许原身的魂魄还未散去,有那么一个瞬间,在她熟睡的时候,原身重新掌握了这个身体,试图自尽。毕竟她穿过来的时候,原身就是触柱自戕而死的。
可是她过来的时候,原身已经死透了,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可能突然又冒出来呢?
裴无咎问她今天谁来过,薛筱筱觉得这事跟乔静禅没关系,但还是告诉了他,“乔淑人来坐了一会儿,但只是说了几句话。”
裴无咎翻身坐起,扬声吩咐道:“来人!”
“王爷!”院子里立刻响起了永吉的声音,与此同时,堂屋里值夜的朱槿也到了门口,“王爷有何吩咐?”
裴无咎没理会朱槿,命令道:“永吉,派人去把乔静婵抓起来,还有,去探一下宫里的消息,看看冷翠宫有没有什么动静?”
永吉应声而去,朱槿不安地低声问道:“王妃,您、您没事吧?”
“没事,朱槿不用管。”薛筱筱先安慰了一下自己的丫鬟,又跟裴无咎说道:“殿下,你觉得跟皇后有关?因为今天乔静禅来过?”
裴无咎握着她的手,低声道:“跟乔静禅有没有关系不一定,但必然跟皇后有关。筱筱且等着听消息。”
薛筱筱一头雾水,既然他说了要等着听宫里的消息,那显然是没法睡了,干脆让朱槿上了茶水和点心,她捏着一枚莲蓉酥,小口小口地咬着。
借着上茶水的工夫,朱槿小心地看了看自家王妃,见她好好的,这才放了心。
安王府离皇宫很近,不到半个时辰,永吉就传回了消息,“王爷,冷翠宫没有动静,倒是魏贵妃出了事,听闻半夜魏贵妃突然拿了剪刀要自尽,刺伤了心口,险些丧命。”
薛筱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情形,怎么跟她刚才拿着匕首要自尽的感觉一模一样?!当时她握着匕首,也想往自己心口刺一下来着。
“果然是她!”裴无咎目光冷戾,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永吉,派人去请宫里的太医,就是王妃患了离魂之症,无缘无故试图自尽。把动静弄大些,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是!”永吉显然吓了一跳,飞快地去了。
薛筱筱茫然地看着裴无咎,“殿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好像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是原身控制了身体。
裴无咎揽着她,低声道:“是皇后的巫蛊之术。”
“巫、巫蛊之术?”薛筱筱匪夷所思。
不过她马上想到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既然她都能穿进书里成为安王妃,那这个世界存在巫蛊之术也没什么稀罕的。
“上次丽嫔刺杀皇上,殿下说是一个试探,就是为了试探皇后吗?”薛筱筱突然想起来,当时裴无咎说丽嫔的情形像是中了巫蛊之术,皇后失态得当众把杯子都给摔了。后来有两次她本来是要问他为了试探什么的,结果每次都有事打岔,硬是给忘了。
“我安排丽嫔刺杀,主要是为了给筱筱出气。”他的小王妃被皇后和丽嫔联手污蔑偷盗九尾凤钗,当时她绝望悲痛的眼神,他到现在都忘不掉。裴无咎压低了声音,“同时也是试探,一是试探皇后对巫蛊之术的反应,二是……试探皇上的身体究竟如何。”
', ' ')('结果还真是跟他预料得差不多。
皇后听到他提起巫蛊之术时罕见得失态,让他确定了某些事与皇后有关。
而皇上的身体确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健康,面色红润只是服食丹丸的表象,内里恐怕早已如同朽木。
薛筱筱想了想,“这巫蛊之术都不用直接下手,想害谁就害谁,也太厉害了吧。”简直比她的空间还要匪夷所思。
裴无咎冷声道:“也没那么厉害。二十多年前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后宫有人使用巫蛊之术,害死了几名受宠的女子,估计皇后就是从那里得到的。这事已经过去许久,皇后手中就算有巫蛊,也用不了几次。”
“那、那皇后怎么不干脆让裴琅自尽了呢?”薛筱筱不太理解,现在皇后最恨的不应该是裴琅吗?
裴无咎嗤笑一声,“这巫蛊之术只对身体虚弱的女子有用。”这件事建昭帝也是知道的,所以丽嫔刺杀那天,他说出巫蛊之术的时候,建昭帝的脸色也不好看。
“唔……”薛筱筱明白了,今天贪凉肚子疼又刚好赶上癸水,给了巫蛊之术可乘之机,不过她身体本身还不错,及时醒了过来,并没有刺自己一刀。
魏贵妃养尊处优,加上主理后宫事务繁忙,可能身体疲累,所以才中了招。
“看来皇后最恨的是我和魏贵妃。”薛筱筱说道。
裴无咎抚了抚她的头发,“巫蛊之术需要有头发、鲜血什么的,估计皇后是趁着给筱筱戴那支衔珠凤钗的时候,偷偷藏了你的头发。”
“那魏贵妃呢?她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皇后肯定早就收集了魏贵妃的头发吧,怎么等到现在才下手?”薛筱筱不解。
裴无咎嗤笑一声,“皇上喜欢制衡之术,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
“哦……”薛筱筱明白了,皇后显然熟知建昭帝的习性,把魏贵妃弄死也没用,还会有张贵妃王贵妃的,再说,巫蛊之术被人察觉就是死罪,没到万不得已,皇后也不会轻易使用。
听裴无咎说完, 薛筱筱心里有了数。
既然他派人去宫里请了太医,又说让永吉把动静弄大, 那等会儿肯定会来人。薛筱筱叫了朱槿进来,让她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只插了两只玉簪, 身上也换了襦裙和半臂。
裴无咎自己已经穿好了外袍,扭头一看小王妃正拿着匕首朝着她自己的心口比划,吓了一跳, 沉声喝道:“筱筱!”
薛筱筱歪着头,纤长的睫毛眨巴了两下,圆溜溜的杏眸乌黑清澈,很认真地问他:“殿下, 你说我要不要弄个伤口, 看起来更真实一点?”毕竟她身上完好无伤,似乎不够吓人。
裴无咎:“……”
他刚才是真的被她吓到了,以为她又被巫蛊之术控制, 没想到她都清醒了还想着在自己心口弄点伤出来, 俊脸一沉, 裴无咎冷声道:“不许!”
“……那好吧。”薛筱筱把匕首收了起来。
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 薛筱筱一头扎进了裴无咎的怀里。
太医被人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安王妃脸色苍白,眼角带泪,一脸惊惶地躲在安王怀中,显然是被吓坏了。
“快来给王妃看看。”裴无咎制止了太医行礼。
薛筱筱筱把手搁在脉枕上, 欺霜赛雪的手腕上盖了一张薄薄的帕子,太医三指搭腕诊脉,垂眸凝神细诊片刻,迟疑道:“安王殿下,微臣看安王妃并无离魂之症,是不是您误会了什么?”
裴无咎自然知道自家小王妃没有离魂之症,他之所以要请太医不过是为了让宫里知道此事。闻言,冷声道:“刚才王妃睡得好好的,突然抓起床头的剪刀要自尽,那剪刀几乎都扎到心口了,要不是本王警醒,王妃都要丧命了。”
太医一头的冷汗。
最近太医院的日子颇为艰难,太子的身体岌岌可危,他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太子保命。好不容易太子的情况稳定了,还没松口气,今晚又出了事。
先是宫里的魏贵妃要无缘无故地要自尽,拿了剪刀刺心口,要不是身边的大宫女恰好醒来拦了一下,那剪刀就刺破心脏回天乏术了。
魏贵妃刚救下来,安王妃这里又出了事,偏偏跟魏贵妃的情况一模一样。
一个贵妃一个亲王妃,大晚上同时拿着剪刀自尽,这绝对不是巧合。
太医躬身道:“微臣才疏学浅,确实看不出王妃有离魂之症。”
裴无咎一甩袖子,“罢了,本王入宫去,请父皇延请天下名医来为王妃治病!”眼看着已经到了寅时,正是早朝入宫的时刻,裴无咎唤了正院所有的丫鬟过来,命她们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王妃,王妃手边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利器。
安顿好“受到惊吓”的王妃,裴无咎去了皇宫。
宫中因为魏贵妃自尽一事,已经风声鹤唳。
魏贵妃的剪刀是真真切切地扎进了胸口,太医们忙活了半天,这才救了回来。此时魏贵妃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建昭帝和裴琅守在身边。
“父
', ' ')('皇,母妃绝对不会自尽的!”裴琅是慌忙从宁王府赶来,身上的衣服都没穿整齐,桃花眼里还有尚未褪尽的惊慌,更多的是愤怒和悲痛:“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宫妃自戕是要连累家族的,轻则流放重则株连,敢于自尽的宫妃几乎没有,更何况魏贵妃现在执掌六宫,风光无限,儿子又封了亲王,顺风顺水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自尽呢?
建昭帝点点头,眉间皱纹像是刻了个深深的川字,“这是有人蓄意谋害,朕听说安王妃半夜也无故自尽,拿着剪刀要刺心口——”
“什么?!”裴琅霍然起身,脸色也变了,“小——安王妃没事吧?”
建昭帝疑惑地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审视。
裴琅悚然一惊,话头一转,“父皇!既然安王妃跟母妃的情况一样,这、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谋害她们!请父皇明察!”
“此事非同小可,朕自然要查个一清二楚。”建昭帝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尚未证实。
裴琅终究放心不下,问道:“父皇,母妃一时醒不过来,要是安王妃无恙,倒是可以问一问,到底这自尽是怎么回事?”
建昭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拿不准他说这话的目的到底是想要知道安王妃是否安好,还是真的为探寻真相。
身边的大总管冯德过来禀报:“陛下,安王入宫了。”
天还黑着,安王就算知道皇上在魏贵妃的寝宫,也不能直接找过来。不过皇上发话又是另外一回事,“让安王过来。”
裴无咎没有进卧房,而是待在明间,向建昭帝说了薛筱筱的情况,“父皇,当时情况十分危险,要不是儿臣警醒,那剪刀就刺进安王妃的心口了!”
卧房里,裴琅松了口气,建昭帝皱眉道:“安王妃如何,太医怎么说?”
裴无咎隔着房门说道:“儿臣本疑心是离魂之症,可太医诊脉之后却说并无此症。父皇,儿臣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睡着睡着突然要拿剪刀刺自己呢?这不是离魂之症,难道是巫蛊之术吗?”
“巫、巫蛊?!”裴琅失声。
建昭帝目光阴沉,他早已怀疑到了这一点。
“咳咳……”床上的魏贵妃悠悠转醒,虚弱地开口,“陛下,臣妾好痛。”
毕竟是二十年的夫妻,又是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建昭帝就算最近在生裴琅的气,看到魏贵妃如此病弱之态,心里也升起了怜惜之意。
“没事,太医已经给你看过了,好好养着,没事的。”建昭帝安抚道。
魏贵妃醒来时已经听到了裴无咎的话,挣扎着说道:“陛下,臣妾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好好的,也没做噩梦,突然就睁开眼睛找剪刀,直到把自己扎了这才醒过来。”
裴琅皱眉道:“父皇,母妃,难道……真是巫蛊之术?”
“巫蛊?”魏贵妃脸色更白,“上次丽嫔刺杀陛下的时候……”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建昭帝已经想起了那件事。
丽嫔在宗人府审问了多日,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丽嫔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看起来,倒是跟魏贵妃和安王妃情形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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