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她挑了挑眉,“我们现在又可以闲聊了吗?”
“又没有规定说我们不能。毕竟我为你工作。”我保持微笑。
她今天还是穿亚麻衬衫。肩、领,看起来都很挺括,质感上乘,应该是爱尔兰麻。我一口咬定不是成衣主要是因为领型:相对传统的女士衬衣领型有限,据我所知只有镰仓衬衫偶尔会做温莎领的亚麻衬衣。她今天这件是一片领的,领口很低,第一颗纽扣开到……我收回目光。
意大利人爱穿一片领衬衫。这在很多年前都是男士专属,潘德小姐是我见到的第二个这么穿的女士:上一个是索尼娅·格林。常到欧洲消费的西装客,没人不知道这个圈内弄潮儿,她是极罕见的女西装客,衣品不俗,享誉全球。
当然,我无心做什么对比……
但潘德小姐有时过分好看了。
“我收到了你的邮件。”她没接话,像个真正的老板那样,转而谈论工作,“你能给我介绍一下这份数据吗?”
“当然。”我简略地讲了几句,“如果有什么额外需要补充的地方,欢迎你随时提出。”
潘德小姐在屏幕上扫视了几下:“我会的。”
看来她对这类工作不熟悉。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她是数据科学之类的专业出身呢。
原本我是觉着,关于那只耗子的有无、真假,今晚就能看到些端倪。她这一沉默,扰乱了我的计划。
看来我是另有工作了。
“最近我有时会想起你说过的话。”潘德小姐警醒了我,“关于部门优化的框架,你提出的那些反对意见都很有意思,我是指,它们很有帮助。”
框架早就通过了,她忽然提这个做什么?
“你的许多意见都具有建设性,也总是清楚地看到一个方案背后的目的和逻辑。”她的语气淡淡的,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人难作揣测,“特别是关于新框架下部门总监过大的权力这一点,我觉得很具有启发性。”
“谢谢。”我说。她想干嘛?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谈到的内容吗?关于新公司的ceo。”
来了。
我管理着表情,不给她多余的反应:“更详细一些怎么样?”
“只是我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想到的。”她的神情越来越轻松,语气越来越淡,“假设让你来做这个新公司的ceo的话,你会怎么达成与母公司的平衡呢?”
我的眼皮连跳了几下。任凭她态度如何随意,口中说的都绝不是什么小事。
怎么,数据刚交上去,她就画饼给我吗?
我们也有过数次交锋了,潘德小姐对我该有基本的了解,不至于这么做。
她似乎也没打算让我立即接话,慢慢又道:“新公司控制着蟹壳的核心业务,蟹壳又影响子公司的未来发展。虽然是两家公司,今后跨公司合作的强度却极大,很难说现在的困境不会重现。两边的领导层都会希望取得控制权,但这样一来,过大的内耗就让我不禁觉得,贵司付给我们的酬劳都白费了。”
潘德小姐那样子就像在说,我们正讨论着什么细枝末节,根本无关紧要。
“姚,”她认真了几分,“你会怎么做呢?”
视频那端,潘德小姐垂在身后的头发,彼此界限很模糊,有种慵懒的味道。她深邃的轮廓只余下光影,双唇却更细腻了,仿佛拇指揉上去就能立即得到回馈,明白什么叫活色生香。
唯独那双眼睛是不能直视的。于情,于理,若不戴上面具,我不敢看她。
她在给我做第一轮面试吗?
☆、第四十七章
我决定赌一把。
“我需要现在就回答吗?”我看了看她,与她的放松不同,我可以说正好是她的反面,“这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要考虑的方面很多。”
她忽然一笑:“不,当然不。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你知道,有时换个角度你能看到很多新东西……如果你能写成文件当然也很好,不过你可能很难找到做这份工作的时间。所以我想,我们简单地谈一谈就很不错了。你介意吗?”
“不会。”我心里有数,这是让我做bcg的工作啊。
其实和她谈谈也无妨。我们之间的这种敌对是很微妙的,先前和凯文他们那边那么僵硬,外敌一来,还不是说合作就合作了,没有谁是永远的敌人。大老板也说让我顺势而为,假如bcg的意志真是大势,顺势是对的。
只是我觉得公司尚能与之角力,看法难免与大老板有所分歧。
“治理水患的时候,一味封堵非常低效,有时候还会起到反效果。”我说,“如果我是决策者,应该会考虑在建构沟通渠道的同时,又提供彼此制衡的方法。‘平衡’是两边的愿望,这是立场决定的。简单地依靠方法论去规避,我觉得不太现实。”
潘德小姐若有所思,问:“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吗?”
“很简单。让母公司管钱。”
潘德小姐眯了眯眼睛,重新露出笑容:“那每次开会他们都要吵架吵半天。财务不独立的公司不算是一家公司。”
“不一定非要以附属形式。成立一个独立的财务机构,过半数的决策人员由母公司的hr控制……”我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到那儿了。我又接着道:“这样更像是为两家公司找到了一个仲裁场所。新的沟通渠道。沟通、沟通,我想这是我们最乐于见到的东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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