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静默了一会儿。
男人随手将茶杯里的雪水往地板上一泼,动作粗鲁随性,就跟外头的凶野悍匪似得,让苏知鱼连阻止都来不及。
地板上本就都是他带进来的水渍,混杂着不甚清晰的血迹,现在还有这一杯雪水。
幸好这男人不让她动,不然苏知鱼都不想下脚,省得脏了她这双镶嵌着夜明珠的名贵绣花鞋。
不过真是可惜了她的陈雪。
男人眼神实在凶悍,让苏知鱼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而且,她到底也没吃上一口热茶。
苏知鱼坐在那里,忍不住嘟囔,“连杯茶水都倒不好。”
耳聪目明的陆时行:……
还不知道自己的抱怨早已被男子听了个完完全全的苏知鱼舔了舔唇,因为跪坐的太累,所以身子歪斜着往后靠倒。
与一男子单独在船舱内待着,若是换作其她女子定然会十分慌张,生恐毁坏名节。
苏知鱼虽然也担忧自己如此天仙之姿会被这粗鄙男子觊觎,但她更在意自己的睡眠。
睡不好会影响自己的美貌,此事堪比天塌地陷。
她还要勾引……啊呸,邂逅那位第一君子呢。
所以这男人到底什么时候走?不会是想赖在她这里不走了吧?
正当她思索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
苏知鱼转头看去,只见原本嚣张跋扈的男子不知为何竟闷头栽倒在了地上。
死了?
苏知鱼愣了一会儿,然后赶紧下榻走到陆时行身边。
明显男人的死讯比脏了绣鞋更让她兴奋。
男人闭着眼眸,额头满是热汗,眉心紧紧蹙着,像是正在承受极大的痛楚。
没死呢,还活着。
苏知鱼面露遗憾,她略思片刻,点燃了船舱内那盏琉璃灯。
氤氲灯色笼罩下来,露出男人身上破烂的锦衣玉袍来。
男人刚才处理伤口的时候只褪了外袍,现在穿着中衣和里衣。不是便宜料子,袖口都绣着暗纹,再看一旁沾满了血水和脏污的外袍,识货的苏知鱼立刻明白,这样的料子,男人的身份一定不俗!
苏知鱼下意识面色微变,她略思片刻后蹲下来,谨慎的用两根手指捏着,将男子脸上的面罩扯下来。
小舟晃荡,船舱内的光线忽明忽暗。
苏知鱼愣在当场。
灯色朦胧,男人躺在那里,乌发挺鼻,如玉如琢。
这是个极俊美,极好看的男人。
这是一张就算是苏知鱼这样自恋的人也无法说不好看的脸。
男子面庞白皙,容貌俊美,本应该是一张透着男身女相的阴柔面孔,可因为那份紧皱的眉宇间透出的那股杀伐果断的硬气,所以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男人。
就算是苏知鱼这样挑剔的人,也不能在他这张脸上挑出任何问题。
此刻,男人削薄的唇紧抿着,泛出不正常的黑紫色。
中毒了?
苏知鱼单手托腮,想了想,站起来,然后提裙抬脚,穿着漂亮珍珠绣鞋的脚恶狠狠地踩上男子的脸,用力一顿碾压。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穿得料子上乘又怎么样?还不是像死尸一样地躺在这里被她踩!
让你威胁她,让你用匕首划她漂亮的衣裳!
小舟的窗子随水流微微晃动,苏知鱼踩得兴起,冷不丁脚踝一凉,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
她低头,正对上男人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凶狠而锐利的黑眸。
苏知鱼脚一抖,怂了。
男人松开握着苏知鱼脚踝的手,身体艰难地往前爬。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巾被摘了下来。
男人的神色有一瞬阴沉,不过很快恢复过来。他久在边境苦寒之地,每日里以面具示人,别说姑苏的人了,就算是京师城内的人都不认得他。
苏知鱼顺着男人的视线往旁边看去,那是被他丢在地上的褥子。
她直觉不对,比男人更快一步,嫌弃又吃力地拎起这脏污的褥子抖了抖。
“啪嗒”一声,是瓷器落地的声音,一个小白瓷瓶掉了出来。
男子半伏在地上,努力地伸手要去够那个小瓷瓶,可因为实在是体力不支,所以挪了半天都没挪动一下。
苏知鱼大概懂了,这小瓷瓶是男人刚才不小心落下的,现在,他要这小瓷瓶里面的东西救命。
苏知鱼立刻弯腰把这小瓷瓶捡了起来,如同握住了男人的命门一般后退数步,紧紧攥着。
男人呼吸急促,艰难仰头,眼神依旧狠辣,只是因为形象实在太过狼狈,所以威胁力度迅速下降。
她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了,他反过来要杀她怎么办?
小娘子捏着小瓷瓶,指尖轻轻摩挲片刻,然后突然起身往窗子处走去。
救个屁!给仙女死!
苏知鱼的指尖刚刚碰到窗子,身后就传来一股巨大的拖拽力。
她被男人压在了凉榻上。
男人身子骨很结实,高山似得压过来,就如同一块硬邦邦的石头砸在初初绽开的桃花枝桠上,落下一地被碾碎的花瓣。
这一下子似乎耗尽了男人所有的力气,他贴着苏知鱼,再也没法移动半分。
而被男人压住的苏知鱼也只能像只小王八似得,除了摆动四肢,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往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