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恩眨巴眨巴的双眼让尤里从某种情绪中脱离。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比他之前计划的要多得多
事实证明,他好像有点弟弟滤镜。虽然同样晋升S,但这只刚刚成年不久的雄虫好像并没领会到那些用语言无法讲述的东西。
尤里望着炉火,安静了下来。他的身边,年纪更小的雄虫努力回想尤里的话。反复咀嚼一些关键词句。
他庆幸自己兄长的暂停,否则他真的得找个本子和笔,先记重点了。
大哥,你既然能帮我看到未来,自然也能帮我回到过去,阻止那次意外的发生,避免精神核的损伤,解决我现在的精神力问题。
这就是你想让我做的,对不对?
尤里叹了口气:准确来说不是改变过去。是痕迹的逆转化。
你得理解这一点。
蓝色的双眼看了过来:痕迹是世界从有序至无序化的间接产物。在我们这个宇宙中,它已经留下,且会一直留下。
因果关系的关键,在痕迹上。只有过去可以留下痕迹。未来却不能。正是这种不可逆转性,创造了我们主观上的时间。
我承认这听起来很诱人。但小心,弟弟,它蕴含的风险很大,超乎你的想象。
尤里返回沙发,无视了夏恩追过来试图听到更多的视线,再次拿起书本。
我觉得你应该理智思考,再做决定。
如果不成功,会怎么样?夏恩抱着一丝侥幸,在椅子上转过来问道,改变了那次意外,我还会是我吗?会不会只是不起作用?最差也就是保持现状?
我不清楚。
笑容从尤里的脸上消失了,他甚至看上去有点忧虑。
晋升S级时,我感知到了一些东西。我只能说,消除痕迹,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但我不会向你允诺,你做到这一点,你现在的问题就可以完全被解决。
可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夏恩提醒自己大哥。
之前是乐观的估计。尤里垂下眼帘,现在,我们得保守一些。毕竟从理性来说,哪怕是百分之一的概率,发生的那一刻就是百分之百。
此刻的尤里听起来,颇有些后悔的味道。
夏恩能理解尤里前后态度的不同。他能提出来,自然是他很有把握这种把握建立在他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上。
但这次冒险的行动者不是帝国现存雄虫实力天花板尤里洛奥斯特,而是他不成器的么弟。
他大费口舌讲了这么多,而自己的回应,从对方几次被迫中断、而不得不纠正夏恩的一些说法来看,就知道离他大哥想要的及格边缘还有点远。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屋外,肆虐的狂风似乎要吹垮这栋建筑。它们无孔不入,从不知哪扇没关紧的门缝窗缝里挤进,以刺耳拉长的呼啸声在走廊里四处游荡。
夏恩心底的兴奋已消无影踪。改变过去,听着很牛逼。但当其从一个虚幻的概念变为眼前实实在在的可能选择时,潜伏在背后的黑色蜘蛛便张开毛茸茸的触角,现出黑漆漆的身影,攀爬上他的心脏。
万物都有代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是因为那个意外,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如果那个意外不发生,雄虫的精神核损伤被逆转、痕迹消失了,那个夏恩还会是现在的他吗?
再进一步,劳埃德、尤里、伊斯米尔、昆恩所有和他有过交集的虫呢?
这是夏恩的担忧。按照地球非常流行的平行宇宙猜想,一个选择不同,便会诞生出无数条并行的时间线。他逆转了痕迹,改变了过去,那他爱的虫和爱他的虫,会何去何从?
可尤里又说,因果关系并不存在。时间只是部分有序,等上升到更宏大的范畴内,它们是无序的。这代表一个事件的改变,并不会造成其他事件的发生。
如果他能成功再次进入虫族的集体意识场,调用那些庞大到可怕的力量,他应该可以做到这几乎相当于神明的操作
诱惑近在咫尺。诱惑又何其相似。灌下那些营养剂时、晋升S级时,也是如此。
夏恩咽了口口水。凭心而论,他是个很喜欢冒险的虫。他好奇未知,喜欢新奇。但这次,这不仅关系到一份强大的力量,也牵系到更复杂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捂上胸口。一个东西硌到了他的手心。
夏恩将昨天才挂到脖子上的项链拉出来。素色的圆环坠在最下面。是劳埃德给他的生日礼物。
迎着火光转动时,里面镌刻的字迹闪出微光。
这是货真价实的中文。真不知道帝国上将从哪里找出来的。宇宙联盟登记在案的文明成百上千个。地球据他所知并不在其目录里。
夏恩现在手上空空如也。无名指根上,曾属于洛奥斯特大公御戒的戒痕也不见了。早在养病时,那戴惯的东西不知怎么的格外碍眼,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从指根褪了下去,放进了这座古堡的卧室抽屉里。
我看你很喜欢,为什么不戴上去?
身后的雄虫疑问道:劳埃德手上有只一样的,是你送的吧?他清冷的嗓音里溢出几丝莫名的快乐。
夏恩再次脸红。
哦,F**K!为什么这种背着家长早恋的感觉就是消不去呢!他明明已经官宣得全帝国甚至联邦都知道了,怎么在心理上就过不了他哥这一关呢!
夏恩不满地瞪了尤里一眼,随即飞快地将项链放回衣服里。
你是我绝不放手的光。
他默念着这句话。在舌尖重复了一遍又遍。每念一次,都不由感叹这音节如此美妙,堪称天籁。
不早了,夏恩,准备睡觉吧。
人美心善的大哥敏锐察觉出自己弟弟藏在炸毛披后的羞涩,体贴地给了两虫一个解脱。
明天我会外出两天。晚上我尽量抽时间,和你聊聊入伙后的安排。尤里朝门口走去。
你自己待着,休息可以,但不要太懒散。起码日常训练记得做,做完截图发我终端。
夏恩啊了一声,赶忙坐起,慌里慌张追上去,连拖鞋都忘了穿。
他拉住雄虫的胳膊,直到对方顺势回身,挑起眉毛看过来,夏恩才反应自己身体又先脑子动了。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他不自在地说,声音又小,发音又含糊。
是我必须处理的麻烦。
夏恩不说话了。他只是看着自己哥哥,神情有些微的无助。
夏恩。尤里伸手摸上弟弟的脸。声音低沉又温柔,是暴风雨中稳稳燃烧的火。
不要感到苦恼,也不要有思想负担。
我们不是非得去冒这个险。你现在这样也很好。强大的S级雄虫当然会是我们很大的助力,但这是法制文明社会。
藏在你这颗脑袋里的东西,不比体术和精神力逊色。
记得,你怎么样,我都爱你。
尤里去睡觉了。夏恩还滞留在一楼书房内。他把项链从脖子上解下,取下指环放在手心盯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