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恩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要看破这只雄虫所有的伪装,一直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伊斯米尔被目光灼伤了。完美帝王面具裂开了一条小缝。他垂下头去,睫毛略显几丝慌乱地眨动着。
我没、没这样想
你要求我帮你做的,和我说的有区别吗?
夏恩望着伊斯米尔,精致柔美的五官透出一丝锋利:只要你们还在一起,只要他对你还重要,这种事就会重复发生。陛下,除了你自己,没有虫能给你绝对的承诺和保证。
我明白。伊斯米尔握紧拳头,声音却几不可闻,我不会
不会什么?
我不会用那样的方式将他绑在我的身边。夏恩的尖锐让伊斯米尔有一丝畏缩,但他还是坚持说完了这句话。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陛下?
夏恩,你不是我,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我
那个念头仅仅只是窜过,伊斯米尔便能感到一股冰冷钻进他的肺腑。他心慌意乱,根本不想继续,可面前的青年还在步步紧逼。而这让他生出了一种恼恨、一种怨憎和一种愤怒。
我不能失去他!我绝对不能失去他!如果
黑发雄子没法继续。他开始颤抖。直到苦涩的腥味在嘴里蔓开,他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
告诉他。
如果他对你很重要 ,就大声地说出来。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如果他不相信,就再说一次、两次、三次。直到你们取得共识。到那时候,如果你们都赞同你刚才的提议,那我们就按你的想法来。
夏恩站在年轻的帝王面前,蓝眸深沉,面色坚定:表哥,不要让自己后悔。
不行伊斯米尔脸色苍白,他伸手掩面,黑发滑落下来,遮住他的表情。
我是虫帝。帝王绝不能有弱点和软肋。一旦我说出来,迟早会有其他虫发现。休会被我牵连。他会受伤,他会死!夏恩,他会死的!我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我应该让他走得远远的,离我越远越好!对,等这件事结束,我会放他走
如果其他虫会知道,那就让他们知道。夏恩声音很平静,伊斯米尔科拉莫斯,你戴着王冠,统辖数万颗行星,数兆亿的臣民对你下跪。你是他们的王,而你却害怕他们知道你爱谁吗?
还是说,你身为帝国的主宰,被未知的可能性吓到瑟瑟发抖,再往前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那我觉得,这陛下你不当也罢。夏恩嘲讽地笑道。
!
伊斯米尔僵在原地,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就像刚刚被雷劈过一样。
从记事起,夏恩就再也没见过他表哥这个表情。也许是因为精神图景的关系,在这里,不光是夏恩自己,这些被他能力链接的虫,也很难去克制内心深处的真正感情。他们会比现实中感觉更敏锐,同时行事更接近本能。
夏恩内心闪过一丝不忍。但必要的时候,他必须说他应该说的。哪怕这很难听。
我之前对你们说的那些,是我真实的感受。我也曾害怕失去劳埃德。害怕因为我,让他万劫不复。我害怕他继续和我在一起,终于一天看到我那卑劣的本质。他会发现我是个胆小鬼,毫无责任心,只会逃避。他会离开我。会在偶然遇到我时不屑地移走目光,或者直接无视我,对挽着他手的另一只雄虫说,啊,夏恩洛奥斯特,不值得一提。
他那么好,我配不上他。我没法给他快乐。更没法让他幸福。
相信我,这种念头一直缠绕着我,潜伏在我的脑子里。真的。只是想想,我这里就很疼。夏恩捂上自己胸口,声音从喉咙深处传出,嘶哑而低沉。
你知道,我最后明白了什么?
伊斯米尔看着夏恩。
我意识到,害怕、胆怯、疑惑,搞不懂,不知道该怎么做,这都很正常。不管你是虫帝,我是大公,我们和其他虫没什么区别。我有权利去感受那些我感受到的、只有活着才能体验到的东西。
如果真的有什么糟糕的事情正在酝酿、正在发展,它也没法让我现在的这些感受变得不重要。我在意劳埃德。我怕他失望、怕他受伤。但我也想让他开心、让他大笑。
我们的关系中间出了点岔子,我走歪了。我忘了相信他,更忘了去相信我自己。
但幸好,劳埃德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他阻止我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他说,我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很大。他相信他的眼光,而我要相信他。
表哥,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那都无法改变你我现在感受到的东西。
夏恩走进伊斯米尔,按住这只雄虫的肩膀:为了我们相信的东西去战斗?不会再有比这更棒的事了。我会为了劳埃德努力活下来,努力去做我应该做的事,因为我知道他也会为了我这样做。
你呢?你存在于这里,坐在那个位子上时,你是为了什么?
尤里断开和夏恩的精神连接。
耳膜里,持续不断的低沉轰鸣声消失了。皮肤相贴的真实热度从交错的肢体间传来。尤里眨了眨眼,看到落在手背上的卷曲黑发。
这是间狭窄逼仄的小屋。透过脏污的玻璃窗向外,只能看到灰茫茫的冷湿白雾。房间很冷,角落的小小取暖炉驱散不了盘踞四处的寒气,但带来了让虫心安的规律噪音。
松软厚实的被子下,那只雌虫仍然昏睡着。和日常张狂放荡的行事风格不同,K的睡姿十分规矩。他一只手搭在尤里腰间,一只手垫在自己头下。七八个小时内,偶尔变换动作,也只是因为本能不满尤里拉远的距离。
等你醒了,我要说你根本不让我下床,你肯定不会承认。金发雄虫靠近,轻抚上落在K眉间的额发,声音是他本虫完全意识不到的低柔。
天已经亮了。这个星球连日来一直阴雨连绵,但身体的生物钟准确告知着这一点。尤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应该拉过脚边朱利安购置的那个巨大长条形抱枕,替换自己被K揽住的位置,然后开始工作。
但四周很安静。除了电子器械运作的细小杂音,只有这只虫悠长的呼吸声。其他虫都出去了。他不用再去在意墙壁的薄厚。
尤里放弃了下床的打算。他朝雌虫凑过去,熟练地按住那宽阔的肩膀。他的手移到雌虫的后脑勺,腰腹微微用力,便跨坐到了K的上方。
K强健的身体毫无意识地瘫软在白色的床单上。他只穿了条四角短裤,袒露在外的皮肤在灯光下闪烁着融化的麦芽糖般温暖的色泽。当雄虫的手指拂过时,无数次战斗淬炼而出的肌肉颤抖出一道道紧绷的线条。
K的体温还是很高。残余的高热是他伤势的后遗症,会在今天傍晚恢复正常值。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结了疤,摸上去凹凸不平。而在陈年旧伤和粉红色的新伤口间,间或落着青青紫紫的淤痕和吻痕。不是太多,但十分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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