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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神明的造物
大约二掌宽的玻璃罩里，陈列着一棵树，是微型的亚树种。整株的高度，只有约为希泽的小臂长。
说“陈列”其实并不准确——准确地说，它是被栽种在其中、由底座的土壤中生长成形的。
其下的土壤里，散布有闪着金属光泽的粉末，似是一种罕见的混合物质，将奇形怪状、凸节横生的树干托起。
令希泽大为震惊的，是那一丛矮小的树冠上，结出了奇怪的生物组织：一团一团，像是碳基生物的细胞叠合体……说白一点，就是组不成器官的人肉！
肉团仿佛受到高温浸泡过的鸡蛋白一样，寄生在泛着金属光泽的树枝上，把部分枝丫缠绕得密不透风，就像是剔不干净的“植物癌细胞”，冗余又恶心。
要是陈兵在这里，八成又要扶着玻璃板吐一阵。
幸而希泽见识过类似的东西，尚且能保持一贯的镇定，立即跨到下一处按钮边上，又点亮了一个陈列品。
看来，这是一间专门用来储存收藏品的陈列室。
当希泽看到第二个玻璃罩里的东西时，他更加确信，黑影把他引到这里来的用意，就是为了向他展示暗海水母号上，正在秘密研究的东西。
那是一朵变异了的金属花，和希泽记忆中永恒的阴影，几乎无缝融洽。
卷曲的花瓣边缘，和漫布于叶子中的茎脉，都藏有金属的痕迹。而羞答答打开一缕的花芯中，分明镶嵌着人肉，好似雌虫粉红色的甬道口！
希泽深提一口气，快速拍亮了所有的绿光按钮，越来越惊悚震撼的画面，一一映入了他的眼帘。
原来除了长着阴道的肉花、结着人肉的枝丫以外，半金属的混合植物上，还能生长出各种、令希泽大开眼界的东西来！
有一只会动的耳朵。当希泽靠近时，趴在树上的耳朵竟然会自动地转向，朝向希泽所站的位置，似乎在倾听……
有两片会翕张的肺叶。当希泽扣动指甲轻拍玻璃罩时，肺泡一鼓一息，似在以呼吸回应……
还有一颗会跳动的心脏，密密麻麻的血管线，勾牵在金属的枝干上，有些像神经网一样，深插进植物的主干里。它就像一个挂在树上的血红色囊袋，每一次勃起时，仿佛有一包浓汁要喷出来，令希泽反胃不已……
这些合成物的排列，似乎是有规律可循的：从初级到高级，越是复杂的合成体，被陈列在越里面。
这说明是有人，在精心操控着这一系列的实验，妄图得出预期的结果。而从飞船的使用控制权看，那个丧心病狂的实验者，应该就是伊森！
此时琴亨中将的话，再次响回到耳边：“如果你亲眼见过树上长出人肉，你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电光火石一般的思绪，在头脑的迷宫中飞奔！忽然，像有一片片清晰的拼图，在希泽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但是拼图块之间，缺少了最关键的衔接。
还差什么，还差一点点线索，就只差一丁点，就能把整个谜题贯通起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疑惑？”正当此时，一个立体的全息影像，在陈列室的正中央闪现。在漆黑昏暗的逼仄环境里，它猝不及防的现身，真像是一个数据幽灵！
希泽立刻转过身，终于与他一直在寻找的伊森中将，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面对了面”。
尽管希泽很清楚，面前这个略显模糊的幻影，当然不是伊森中将本人。
但出于诚意和礼节，他还是敬了标准的眉脐礼，以表示虫族同心。尽管对方直视着虚空的眼神，对希泽的恭敬毫无反应。
“你是不是觉得很疑惑？希泽拉斯。”伊森中将又问了一遍。
哪怕希泽的回答是“我大致对您所进行的事，有了一些猜想”，但影像中的伊森依旧置若罔闻，又重复了第三遍：“我想你一定充满疑惑吧？希泽拉斯。”
这影像果然不对劲，它并不是实时传送的，更像是事先录制好的，只是触发了播放机制。
也就是说，真正的伊森中将，此刻并非处在与希泽的远程交流状态中。他甚至都未必正在关注着希泽的诉求。
这对希冀着弹劾按钮能被按下的希泽来说，是十分不利的局面。说明自己看重的事情，伊森中将并不在乎，他把自己“骗”到这里来，应该是另有所图……
“当你看到这些‘美丽的造物’之时，你应该感到万分荣幸，年轻无知的少校……”伊森中将的幻影，开始了他激情澎湃的演说。
当他将令人作呕的怪异混合生物体，称之为‘美丽的造物’时，希泽就知道，中将接下来要说的话，自己定然很难认同。
“他们是神的造物！”伊森中将一脸怀念地说，“过去的人类，是相信有神的。原始地球人奉为经典的《圣经》里面说，最开始，人类的始祖亚当，就生活在神的乐园里。后来他觉得太寂寞了，于是慈悲的神，赋予他一种能力：他拔下自己的一根肋骨，肋骨就变成了夏娃！而亚当和夏娃开始了繁衍，人类基因的火种，开始
', ' ')('在那个蔚蓝色的星球上蔓延……”
出于爱屋及乌，原本希泽对陈兵的故乡——原始地球“神话时代”的故事，也颇有兴趣去了解。
可现在紧张的弹劾局势，根本就不容他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听故事。何况伊森中将抒情半天，也没有阐述出神话与虫皇政治阴谋的关系。
希泽尝试着打断：“伊森中将，我对您的故事很感兴趣。但能否待到弹劾顺利完成之后，我再听您娓娓道来？”
而“伊森”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依然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他的故事。幸而希泽终于听见了虫皇的名字。
“科技在进步，历史在前行，可惜，人类渐渐丢失了自己的信仰。我们这个时代没有神，人们就自己造出自己的神来！人类自大地以为，初等的基因改造技术，就是神的奇迹。他们将引领这一技术前进的虫皇，奉为族人的‘神’，难道不是出于自以为是的傲慢？以及无神可信仰的悲哀么！”
听到此话，希泽心头一喜：难道自己误会了？伊森中将对陛下的所作所为，也是持怀疑态度的？看来弹劾请求有希望了。
希泽赶紧集中精神，继续听下去。
“可是人类渺小的基因改造技术，在‘真神’的力量面前，到底算什么啊！不过是如坐井观天一样的可笑罢了！亚当的肋骨，就是被神的能量激活的金属，而夏娃，就是从金属肋骨里长出来的一坨肉。这就是这间陈列室里，所展示的真相！”
说着，伊森中将一脸的虔诚，抬起头，望向虚空，仿佛在拥抱他心中至高无上的信仰。
“我唯一感激陛下的，就是他遣走了琴亨，将我派到时空漏洞边上，让我有机会聆听神的秘语……我在神的教诲中，看到了进化的终极道路，也是唯一正确的道路——那就是‘融合’！彻底的融合，完完全全的融合！不分你我，不分彼此，忽略原子间的斥力，亲如手足一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希泽拉斯！”他忽然低下头来，眉飞色舞地说道，“神的奇迹是完美的！只是现在你看到的那些造物，他们太低等了，根本就不配与神的能量相融合！所以它们都是失败品！该被废弃的失败品！哈哈哈哈哈……”
希泽从那张脸上扭曲的疯狂中看出，伊森中将绝不会止步于他所谓的“失败”结果。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继续试验，在做到“完美的融合”前，绝不罢休！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突然，全息影像中的伊森中将，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希泽睁大眼睛，不自觉地伸过手去。可是实实在在的手指，穿透虚无的数据流，对伊森手中的红色按钮，完全构不成任何的抓力。
那就是希泽最关心的弹劾广播发射装置，这才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哈哈哈哈……希泽拉斯，你太天真了。如果你正在看这段影像，说明你如约登上了暗海水母号来，注定要和我一样，成为‘神的信徒’。你以为，陛下真的会放任你弹劾他，不做任何的防备吗？想想你的老师欧文上将吧。你之所以有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
“不要！”希泽大喝一声，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按钮，我已经当着你的面毁掉了。对，早在你登上水母号之前，早在维罗出发去召唤你的时候……你的希望就已经陨落了，希泽拉斯！”
“为什么要这样做——！”愤怒至极的双头刃，卷着一股厉风，朝影像中伊森的脖颈飞旋割去！
刃尖震碎了玻璃罩。那颗勃动中的心脏，被削断了血管，喷出浓汁坠落在地。
可是狂笑的“伊森”安然无恙，他最大程度地张开双臂，像在迎接神的降临，入驻这副空洞的皮囊里。
“从一开始，你的计划就是不可能成功的，希泽。所以陛下从没有阻止过你！在你看到这段影像时，用于发射弹劾波的巨大能量，早已灌注进我的身体。我将完成彻底的量子化！因为只有量子化了的人，才能够成为神的载体，承载神在这个宇宙中的绝对意志！这就是我，伊森巴赫·莫德·塔格蓝达的最高信仰！”
刺目无比的闪光，将伊森中将包围，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由晶体管向他导入的能量，将他躯体的每一个细胞，打碎成了粒子的洪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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