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光见到薛明扬亦有几分尴尬,先前因着凌茗霜在薛家受委屈的事儿,她在萧景泽面前说了几句,这位表姐夫便从风光一时的未央卫尉,变成了个守宫门的侍卫官。
好在薛明扬是个心大的,并没有因此而嫉恨她,守着宫门可比在未央宫做卫尉轻松多了,如今凌茗霜快要临盆,他还能时不时地回家看一眼。
接过手炉,谢瑶光身上那股寒意总算退却了一些,她提起精神对薛明扬道:“表姐夫,我在宫里有事耽搁了一会儿,错过了宫禁的时间,你能不能把我送出去?”
“这……”薛明扬迟疑,他没少听自家娘子说起谢瑶光的事儿,知道她在宫中住了好几年,同皇上关系不错,即便是错过了宫禁的时间,也不会寻不到落脚的地方,怎么突然就……
见薛明扬没吭声,谢瑶光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会儿了,我再不回家我娘该着急了,表姐夫,你就当帮帮忙,回头我一定在霜表姐面前多说说你的好话。”
薛明扬是个守规矩的,听了她的话十分为难,琢磨了半晌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小七,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宫规难为,没有皇上的口谕,这宫门落了钥,晚上是不能再开的,不然,你去找皇上讨一封手谕,我也好帮你开门。”
谢瑶光顿时不吭声了,她要是想去找萧景泽,还用得着在这儿好声好气地求人吗?
薛明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可还算有眼力见儿,见她面色不虞,眼圈微红,示意侍卫副统领周茂去未央宫请示皇帝。
两人僵持不下,薛明扬只得道:“小七啊,你先在这儿坐,起码能挡着些风,等周茂回来了,皇上若是答应了,我就给你开门。”
谢瑶光进了宫门旁的小屋子,虽然依旧有风透进来,但到底缓和了不少,屋子里还有两名侍卫,一个坐在地上眯着眼睛睡觉,一个在火盆边上烤火,屋里暗,瞧不大清两人的模样。她不愿意再提萧景泽的事儿,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不说话。
薛明扬哪里见过她这副模样,还以为是自己不愿意给她开宫门才惹了她不开心,忙捡了些凌茗霜的事儿来说,这表姐妹俩感情好,以前在宫中的时候,谢瑶光还常常向他打听凌茗霜的消息。
“头儿,原来你还是个惧内的啊。”那烤火的侍卫调侃道:“真没瞧出来呢,你在家还伺候媳妇,我们家那口子要是敢这样,早就打回娘家去了!决明,你说是不是这样,决明,哎哎哎,你怎么又睡着了?得亏咱们这地偏,没人来,否则早就把你赶回去了。”
谢瑶光听到决明的名字,猛地抬头,看到那一身黑衣的人影,忽然想起自己知道谢永安和章姨娘有私情的时候,那人对她说,有事可以在窗前挂一块红绸布,决明轻功好,远远看到了便会告诉他。
如果不是他对自己那么好,何至于会越陷越深,谢瑶光嘴角扯了扯,却笑不出来,
薛明扬瞥了那烤火的侍卫一眼,道:“打女人可不是男人该做的事儿,大丈夫要以德服人,学武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打人的。再说了我娘子有了身孕,顾着她是应该的,我心里甘愿,同惧内又有什么关系。”
那侍卫哼哼了两声,低声道:“一个吃软饭的,有什么好张扬的,还不是在这儿守宫门!”
要不是薛明扬突然被调到他们这里来做侍卫统领,周茂从统领变成副统领,他这个原本的副统领又怎么会突然降职成为一个小小的侍卫,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侍卫一直对薛明扬看不顺眼。
他的这一番怨怼之语,好巧不巧,刚好落入了一边谢瑶光的耳中,她猛地站起身,瞪着那侍卫道:“你想说什么?倒是大声点儿说啊!”
“我说什么了?用得着这么跳脚吗?难不成你是他相好?我可跟你说,这小子娶了人家靖国公府的大小姐,你得小心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那侍卫不知道谢瑶光的身份,天黑也瞧不清楚,只当她是哪个宫里的宫女,与薛明扬熟识罢了。
谢瑶光心情本就极糟,听到这般无耻的话,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脚便踢翻了火盆,那侍卫被烫得一缩手,就要张口大骂,不料却被另一人扯住衣领提了起来。
那个叫决明的侍卫冷着一张脸,“你太吵了!”
被提起来的侍卫哼了两声,又想说什么,却被决明的表情给吓了回去,愤愤然地坐到角落里,不吭声了。
没多时,周茂回来了,顺道带回来的,还有萧景泽的口谕,“皇上说让咱们打开宫门,还说让你把谢姑娘送回去。”
薛明扬点点头,又瞅了瞅外边的时辰,估摸着等到回来的时候也该换值了,便道:“那我就不回来了,这里你看着点,回头请你喝酒。”
“用得着跟我这么客气!”周茂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转头看了眼坐在墙角的侍卫,道:“他怎么了?”
薛明扬苦笑了一下,那叫周茂的侍卫立刻便明白了,劝慰道,“你别放在心上。”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交代完事情,薛明扬便道:“小七,咱们走吧。”
从这处宫门到凌氏的宅子少说也得走上大半个时辰,没想到一出宫门,就瞅见外边停了辆马车,牵着马的内侍道:“薛大人,谢姑娘,老奴得了吩咐,在此处等你们。”
薛明扬看了眼谢瑶光,见她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便同那赶车的内侍一道坐在外边,轻轻挥鞭,朝着朱雀大街而去。
谢瑶光坐在马车里,手炉中的炭火已经燃尽,渐渐地失了温度,她恹恹地提不起精神,脑海里将萧景泽今天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没有说不喜欢她,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违心的话,没有欺瞒她,他将所有的利害关系都以另一种形势呈现在自己面前,他说,不愿意自己受苦。
谢瑶光那时候很想反问他一句,即便是这种情况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发生,也不愿意自己陪伴在他身边吗?
可是她没有问,她的帝王,从未曾真正自主的做过有关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赵婕妤怕他招人眼,让他藏拙,他藏了,先帝觉得他能继承大统,让他做皇帝,他做了,靖国公让他做一个好皇帝,他便废寝忘食,向明君的道路进发,所有的人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他的身上,谢瑶光不愿意在他身上再增加一分重量,即便是内心痛苦,她仍然劝服自己接受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