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可没有萧景泽那么慈悲,谢氏举家谋反还留了你一条命在,靖国公府意图篡位,赏她三尺白绫已经是天大的恩慈了。”
“你疯了!芷彤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你怎么敢!”谢瑶光双目通红地看着他,恨不能扑上去撕烂他那虚伪的脸庞,却不想被内侍抓住手脚按在了椅子上。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萧承和眼神中满是怨毒,“朕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睿宗皇帝当初心慈手软放过我,恐怕没想到这皇位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我们这一脉手中。罢了,既然你都快要死了,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萧景泽可不是什么暴毙而亡,朕从民间寻来的药里,多放了一味藤黄,没想到吧,那药可是你亲手端给他的。”
谢瑶光心神俱裂,只觉一切恍如大梦,她恨自己太轻信眼前这人,竟让他做了皇帝,毁了凌家百年清誉,恨自己受他蒙蔽,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悔不当初!
天启十四年五月,太皇太后薨,其生前高义淑德,有功于社稷,特追谥孝昭皇后,与先帝合葬于皇陵。
合葬?
恍惚中谢瑶光听到内侍宣读一纸诏书,她却只觉得木然。
她这一辈子,出身高贵,少时入宫,母仪天下,最后坐上了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高位置,皇太后。任谁都说她福泽深厚,有老天庇佑。
是啊,父族满门抄斩,母族死绝殆尽,夫君早亡无儿无女,她却一个人活了下来,怎么说不是福泽深厚之人呢。
可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让祖父父亲生了谋逆之心,亲手害死了帝王夫君,临了还把外祖父一家送上刑场,枉费萧景泽将这万里江山托付于她,她竟然……竟然将它交到了萧承和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手里。现在终于轮到她了,可是到了阴曹地府,要是萧景泽问起来,她该怎么说?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双温柔的眼眸,那人似乎是在低声唤她,阿瑶。谢瑶光努力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终堕入了无边黑暗。
再度睁开眼睛,谢瑶光只觉脑仁一阵一阵儿的发疼,她轻轻揉了揉眉心,入眼的是轻纱帷帐,身上盖着的米分色缎被明显不是太皇太后的的规格,熏炉中燃着香,浅淡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屋子,不似宫中贡品龙涎香,反而是少时母亲最喜欢的伽南香,她坐起身扫了四周一眼,饶是数十年练就的沉稳也未能维持住,不由得叫喊出声。
那声音细细小小,透着几分稚气,服侍在外边的婆子听到动静进来,忙弯下腰伺候她穿鞋,小心翼翼地哄道,“七小姐莫要闹,夫人正跟靖国公夫人在外边说话,如今变了天,侯爷又不在,要安生些才好。”
眼前这婆子她识得,是她的奶娘李氏,自己尚未入宫之前一直是由她照应。屋内的陈设熟悉而又陌生,桌上摆着盆盛放的紫花梅,一切跟她久远记忆中的安阳侯府一模一样。
她低下头,自己身上穿着件绣着海棠的小小深衣,谢瑶光不信邪地伸出手,那肉嘟嘟的小手看上去白皙又刺目,她狠狠地掐了一下子,还未觉得疼,身旁的李氏就先急了,“七小姐,七小姐,你该不是魔怔了?”
谢瑶光露出一个苦笑,在尚有几分婴儿肥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她明明被身边伺候的内侍关进了棺材里,一点一点失去呼吸,活埋至死,却怎么也没想到,一睁开眼回到了年少时。
她顾不得还未穿好的鞋,光着脚就往外跑,大抵是跑的太急切,不小心被门槛给绊了个正着。
身上传来的痛楚让谢瑶光的脑子清醒了些,她一抬头,就瞧见凌氏阴沉的脸色,“怎么这副样子就出来了?你瞧瞧你,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平白的叫人笑话!”
少时她最不耐听凌氏训导,此刻听到这番话,却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顺着白白嫩嫩的脸庞滑落,大抵是因为体弱气不足,哭起来一抽一抽地。
凌氏看女儿哭成了泪人,心顿时软了下来,先是吩咐丫鬟去给她拿鞋子,才温言道:“你身子骨儿不好,就应该好好养着,平日里不守规矩也就罢了,可今儿有客人在,这副样子像什么话。”
一旁的霍氏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女儿家就是要娇养,你跟前就瑶光这一个孩子,不惯着她惯着谁,莫要太严厉了。”
谢瑶光对母亲凌氏的记忆还停留在安阳侯府谋反事败那一日,她身着一品诰命朝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高声道:“皇后娘娘虽为谢氏女,更是萧家妇,妾身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皇后娘娘对谢光正谋逆之事并不知情。”然后一头撞上了朝堂里的盘龙金柱。
入目皆是淋漓的鲜血,那时候她才恍觉,母亲的克制守礼源于她骨血之中的骄傲,并非不宠着自己,只是身为她靖国公府的长女,安阳侯府的冢妇,她的严厉教导才是自己立身的根本。
一念及此,谢瑶光抹了抹眼泪,抽抽噎噎地点头,“夫人,我娘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凌氏听到这话,眉眼总算露出一丝笑意,道:“既然知晓其中道理,便回屋里歇着去吧,我跟夫人有事要商量。”
“什么事,我也要听!”谢瑶光刚刚重生,对周围的一切都未可知,而凌氏话中的疼爱,让她忍不住撒起娇来。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掺和。”凌氏见她不听话,冷了脸,示意丫鬟将她领走。
霍氏却做出一副和蔼的模样,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皇帝驾崩了,安阳侯府和咱们家都是天子宠臣,如今要立新君,总得说道说道才是。小七,到外祖母这里来,彤姐儿许久没见你了,托我给你带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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