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冬,禅院中的花木都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只有两株梅树还开着花,稍稍点缀了这冷清的禅院,不至于让它显得过于寥落。
禅院之中有一处小亭,有一人身披裘衣坐在那里,姿容绝佳,气度出尘。
他的手还按在琴弦之上,仿佛还有余韵萦绕在他指尖。
这如画般的一幕落入圆空大师眼中,却只看到另一样东西:这位贵人身上紫气更甚,那缠绕在他眉间的黑气却正在消退!
有人替这位贵人解了灾!
圆空大师心中惊骇不已。什么人运道这般强盛,居然能替这位贵人解灾?惊骇过后,圆空大师眼里光芒大盛。
眼前这位贵人命中有三灾六劫,十余年熬过来,先是父亲暴毙,应了火灾;几年后又逢母亲改嫁,应了水灾;再到不久前的命悬一线,应了风灾;至此,三灾算是过完了。余下的六劫只是应三灾而生,若能早作提防,未必不能险中求生——险中求胜!
圆空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上前坐到了“贵人”对面。紫气扑面,让圆空大师心中郁气全消。
有的,只剩对将来的期望。
*
年关将近,颜舜华越发忙碌。
李卓然沉默寡言,不是经营店铺的好人选,颜舜华观察了一段时间,将那机灵的伙计拔为掌柜。
伙计叫赵平,有个弟弟叫赵凡,很平凡的两个名字,搁在寻常百姓家却透出了点不凡的味道。要知道百姓家里起名,大多会像沈家那样,最年长的叫大郎,排行第二的叫二郎,接着就是三郎、四郎、五郎,赵平、赵凡这样的,已经算是有人为他们悉心取名了。
赵平为人机灵,善于应变;赵凡却木讷少言,若不是他有个会来事的哥哥,谁都不会注意到他。
赵凡不善言辞,在算术方面却十分了得,食坊的账目经他一整理,马上变得清楚明白,连颜舜华都能轻松看懂。
稍一打听,颜舜华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这两兄弟虽然出身寒微,却曾有幸得比邻而居的秀才教导,识得不少字,算术也略通一二。
若不是深知没有家世、没人举荐,寒门子弟不可能有出头之路,他们说不定会一心钻研学问,以盼日后能出人头地。
眼下的话,他们母亲病重,需要钱来治病——出人头地什么的,还是别去想了。
颜舜华知道赵平与赵凡的情况后没说什么,只将食坊交给赵平去打理,账务则由赵凡掌着。
食坊厚道的价钱、方便的吃法招来了不少客人,不过才一个多月,盈利已经相当可观,说出去恐怕会吓别人一跳。
赵平和赵凡当然不会说出去。赵平主动找上颜舜华:“我觉得在北边可以多开一间。我们不开,别人也会开的。”
颜舜华说:“钱够么?”
赵平点头。他指的钱够当然不是买铺位,而是租铺位,过了春天,天气转热,这生意可能就不好做了。
眼下店中收留的孤儿已有近二十人,人手过多,难免有人偷懒耍滑,不好弄,还不如分两家,多赚一把。
至于过完春天该怎么弄,赵平相信颜舜华是有主意的。
赵平将自己的分析和手里能动用的钱的数目说出来。
颜舜华说:“那就开。”她笑眯眯,“这事交给你去办。”
赵平没觉得意外。他会挑这个头,自然是有心表现自己。
得了这句话,赵平马上行动起来。年底了,城里的租金都涨了一番,不过赵平耐性好,嘴巴又巧,硬是让他以极低的价格租下了店铺。过不了多久,另一家食坊就悄无声息地开了起来。
这边食坊闷声赚钱,丰和楼管事那边一时也没注意上,等第二家食坊开了,他们才察觉有这么个小小的“对手”。
派人去一刺探,管事哭笑不得,去见沈老太爷时提了一句:“姑娘手下的人可真厉害。”
沈老太爷自然也知道李卓然蹭着丰和楼的方便购入食材的事,叫来管着这事的人一问,才知道李卓然要的量很大,几乎超了丰和楼十来倍!
这不仅是一天的数,接连大半个月都是这样!
这当然和丰和楼的精益求精有关,经营到丰和楼这种程度,早已不再追求量了。
可饶是如此,这样大的量还是叫人吃惊!若不是靠着丰和楼这边的便利,食材恐怕会供应不上了。
沈老太爷思及李卓然的脾气,怎么都不信这是李卓然张罗出来的。他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叫来李卓然,开门见山地问:“那两间食坊是你开的?”
李卓然坦然地说:“不是。”
李卓然的嘴巴撬不开,沈老太爷只能谆谆善诱:“你把它给了你母亲?”
李卓然说:“不是。”
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和李卓然打交道的次数不少,知道和李卓然绕弯子是行不通的,唯有直接问:“那是谁出的主意?”
李卓然只是犹豫片刻,便照实回答:“是姑娘。”
沈老太爷吃了一惊:“晚晚?”
自己这外孙女有多聪慧,沈老太爷自然是知道的。他虽不管事务也不与人往来,心里却还是为此而自豪的——但是即使他这外孙女再聪慧,也不能悄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啊!
转念一想,“悄悄”的应该不是他外孙女,而是眼前这个不爱说话的李卓然。
这事他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他根本没想着过问——如今这一问,这小子不就照实说了吗?
真是个闷葫芦!
沈老太爷随口问:“晚晚怎么想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