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卫木兰,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怀玉像是才终于反应过来,轻轻的开口问道,“她……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直到这一刻,三个月过去,他才终于有勇气将这句话问出来。
他一直不能相信,那个温柔美丽如同画中仙子的女子,竟然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
这三个月来,他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似乎不论做什么,都能忽而的联想到她。梦里也都是她,微笑的,甜蜜的,温柔的,娇俏的……然而到最后,都会统统不见。
醒来时,面对满床的寂寞阑珊,他有时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他也想放纵自己,然而父皇的教导言犹在耳,“朕将这天下交给你啦!从今天起,你就是成国的主人,这是你的责任,你要刻进骨头里,一刻都不可忘记。你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会高兴,会难过,然而你绝不能忘记,你是成国的王!”
他是成国的王,是这天下的主子,他肩上负担着重重的责任,所以连悲伤都不能随意的展露出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卸下防备,将自己的疲惫和悲痛泄露出一丝。
父皇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的弱点,永远都不能叫别人知道。
所以他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那个女子,努力的收敛自己的情绪,不让人发现她在自己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为什么到最后,她还是离开了自己呢?他不愿意相信,就算这天下都是他的,也换不回她的一个笑颜。
他逃避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将自己关在乾清宫里,除了政事,就是政事。
只有这个时候,心头焦灼的痛意,才会被纾解一分。
表面上看起来越是云淡风轻,其实内里反而痛得越深。他身边每一个人发现,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发现。然而此刻,面对着林清,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说了出来,“她好狠的心……”
“皇上!”林清的眼泪流出来了。这三个月,她何尝不是在假装坚强?“木兰是被人害死的!”
李怀玉忽然想起当初似乎抓住了一个稳婆,只是当时他心里乱的很,竟是没有过问过。听了林清的话,立即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朕……朕竟不知……”
“人人都说木兰身子弱,可是皇上再清楚不过了,她虽然弱些,却绝不至如此!当日生产时,她的产道怎么也打不开。我听说,有些药物可以刺激人,让产道收缩的。因此才抓住了那个稳婆,怎么皇上竟未问过么?”林清惊讶的问道。
她一直以为李怀玉早就已经问过了,只是没有结果。
李怀玉摇了摇头,“朕当日心绪不宁,如何顾得上?后来……”后来是接连一个月的葬礼,几乎将后宫之中所有人的元气都消耗光了。这也是这几个月宫中如此安定的缘故。
林清也就不再问这个,转而道,“她让我转告皇上,说她从未怨怪皇上,也……从不后悔入宫。”
肩上忽然有极大的力气压过来,林清未及惊异,人便已到了李怀玉的怀里。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头,渐渐的那一片地方都被口口了。林清才反应过来,李怀玉这是哭了。
她略微一犹豫,便伸出手来,环住了他的腰,无声的给予安慰。这样的李怀玉,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虽然她总是很难将他放在一个仰望的角度,然而心里却知道,他一旦认真起来,也能做个最最无情最最铁腕的人。是以她从来想不到,原来他也会难过,也会脆弱,也……会哭。
或许悲伤这种东西,也是会传染的。李怀玉靠在林清身上,本是无声的流泪,谁知林清心有所感,也跟着啜泣起来,到最后,竟是两人抱成一团,哭得不管不顾了。
守在门口的郝佳德暗暗惊异,这令婕妤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就哭起来。唉,不过,说起来也就是她了。毕竟是仁诚皇后身边的老人,便是失态些,皇上也不会怪罪。
两人哭了一会儿,都哭累了,抬起头来,看见对方满脸的眼泪,心里又觉得好笑,竟会失态至此!
李怀玉忽然道,“多谢你了。朕亦不知,为何对着你,反而能将这些话都说出来了。朕很后悔,早知如此,不该冷落木兰,让她独自伤心。她虽不怨朕,朕却十分自责。若早知道生孩子如此危险,朕亦不愿她以身涉险。抱一个养在膝下便是了。”
林清呆了呆,想到卫木兰从前说过的话,不由道,“可她却未必高兴。她曾说过,若能有一个你的孩子,便死了也甘愿的。皇上不该因为自己伤心,就忽视了宣儿。”
李怀玉没想到卫木兰竟是这么想的,只能道,“你说得对,都是朕的错。朕只是不忍看到那些熟悉的东西。说到底,还是朕未曾护住她。这宫中人心险恶,你不放心宣儿,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