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水下发现多处不明显的割锯痕迹,可以肯定观景台坍塌确非意外而系人为。”
皇帝放下手中奏折,一副痛心疾首:“没想到林爱卿一生克己奉公,竟会生出这么个狂妄放肆的儿子!”
“万幸并未造成任何伤亡,此子身故,林爱卿又己引咎辞官,朕也不想继续追究他的过错。这事你们收拾收拾,皇后那边朕会劝说,就让它这样过去吧。”
邢严身形微触:“启禀陛下,臣没说完。”
“……”
皇帝都已经表明事了拂去的意思,他竟还要坚持启奏,不愧是不通眼色邢大人。跟着邢严进殿禀奏圣上的张寺正汗水抹了一把接一把,好在皇帝面色慈和:“邢爱卿,你说。”
邢严端正姿态:“观景台下的割锯痕迹显然是由极为专业的人士所为,林二公子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绝不可能做到这点,唯一的可能是雇请了其他人代为完成,但是目前我们并未查出林二公子生前接触过这类型的人,而林府下人也已经一一盘审,并未找到适合的可疑者。”
“臣怀疑造成坍塌事故的元凶未必会是林二公子。”
皇帝思忖:“但爱卿亦未能够找出元凶并非林二的证据。”
邢严唇线微抿:“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
这一次皇帝的语气冷淡许多,但邢严闻若未闻:“经尸检所得,臣发现林二公子与丫鬟喜眉死前曾发生互相撕扯的行为,恐怕不似林府中人所说的殉情自杀那么简单。”
皇帝笑了:“人在生死一线或多或少总会产生不一样的想法,也许只是殉情未遂反悔了呢?”
邢严欲言又止,被皇帝打断了:“邢爱卿,朕将你为大理寺卿,是信任你的断案能力,也是欣赏你刚正不阿的脾性,但从你刚才提出这几点疑异来看显然不够深思熟虑,这让朕有些失望。”
邢严微顿,低下脑袋。
皇帝给予他改正的机会,但没有说是这次。张寺正跟在面色沉沉的邢严身后离开御书房,回头看一眼:“陛下有心回护林学士,咱们得了旨意该干什么干什么,没必要尽往死胡同里钻。”
邢严道:“他若真是回护林大人,就应该让我们继续查,而不是发现疑点却选择视若无睹。”
张寺正没说什么,只是低声提醒:“不要妄测君心。”
邢严抬首,前方出现两道身影徐徐而至,柳公酌领着文潮觐见皇帝,与正要离开的大理寺两位大人巧偶,相互点头示意,便要错身而过。
“邢大人,请留步。”
邢严回首,唤下他的人是柳公酌。对方乃是殿前红人,便是当今宰相都要礼让的人物。
柳公酌面白无须,笑得斯文有礼:“两位可是刚从林学士府回来?这些日子调查观景台坍塌真是辛苦了。”
邢严拱手作揖:“本职所在,应该的。”
柳公酌又问:“邢大人今日入宫觐见,想必是已经有结果了?”
“确实有些进展了。”对于这个‘结果’邢严选择避而不谈,不过柳公酌也没有追问,“陛下多次夸赞邢大人处事果决、断案如神,虽说年纪尚轻,但能担下大理寺卿一职,可见陛下对您寄予厚望。”
邢严顿声:“得蒙陛下厚爱,邢某不胜感恩。”
“陛下对您有所期许,希望邢大人能够不负厚望。”
邢严眉梢一触,抬起视线。柳公酌依然端着那抹笑,只是在接触他的视线之时加深笑意,邢严低头又别了回去。这时在他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听说大理寺提出调取罪人高柏疏的监管权是邢大人的意思?”
邢严瞥向柳公酌身后的文潮,作为监军并揭发罪状从赣江押送高柏疏回京的人正是他,大理寺提出接管监押高柏疏的时候首先站出来反对的人也是他:“邢某只是觉得在刑审查证方面还是大理寺比较在行。”
文潮却道:“但高柏疏身后有党羽多次劫囚,我不认为刑审院能有天牢坚不可摧。”
邢严正色道:“那只能说明文公公的短见,刑审院有上京最出色的刑捕以及牢不可破的固狱,任谁来劫势必有来不回。”
文潮还想说什么,但被柳公酌给拦下了:“无论天牢还是固狱都是不可侵犯的禁锢之地,谁敢在皇城根儿行凶劫囚,那无疑是在挑战官家天威,无论囚徒有罪与否都将株连论罪,处罪必诛。”
见他发话,文潮不再多言,邢严也无意攀谈,草草告辞带人走了。
文潮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此人不知进退不善变通,陛下将他提拔上来未免过于危险。”
“邢家在淮东一带势力庞大,他们虽不与朝廷抗衡,却未必没有那个实力,陛下总归是要找个人出来平衡两边的关系,邢严这样的性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文潮眸光微动:“近些年淮东邢氏越渐放肆,陛下放任他们无异于养虎为患。”
柳公酌挑了他一眼:“这不是你我这样的奴才需要操心的事情。”
文潮敛眉低头,柳公酌施施然笑:“听说前几日你去见煦儿了?怎么样,她肯答应与你对食了吗?”
“安晟公主没有同意,”柳煦儿的答复来得非常快,可惜并不是文潮想要的:“她毕竟是缀华宫的人了。”
柳公酌从他的表情找到了答案:“看来你是在埋怨我把她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