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认为那些人能够查出什么?”安晟继而又问:“观景台坍塌的始作俑者?还是贵公子与贵府丫鬟的大胆作为?”
林忠甫的汗悄悄滴落:“臣认为……”
不等他开口,这一切可能都被安晟摇头否决:“本宫认为,这会不会是一次机会?”
林忠甫怔愣:“机会?”
安晟缓慢吐字,语出惊人:“构陷林家的大好机会。”
林忠甫脸色一凛:“公主慎言!”
“本宫不需要慎言,今夜只有你我在此,本宫与你说实话,也请林大人对本宫实话实说。”安晟眸色闪动,凝聚犀利的光:“难道林大人以为本宫还是当年那个任人糊弄的无知稚儿?”
林忠甫心里发憷,不知应当如何面对。
他们林家为了今次游湖赏花精心准备,早在数月前已经派人将木板桥与观景台重点翻修,怎么可能无端坍塌?
这一出事,林忠甫就知要坏。
为什么哪里不塌,偏偏塌了观景台?偏偏最先塌的还是公主们站的那个地方?细思恐极,林忠甫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潜意识却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继续往下想。
可是许嬷嬷的指责何其荒谬,听在林忠甫耳中无比心惊。要知道她是昭燕公主的奶娘,昭燕与杨皇后母女亲密无间,难保不是许嬷嬷在无意中听到了什么,一时口不择言曝露出来。
事后林忠甫进宫面圣,不仅是为禀告圣上,他还想去确认一件事。
可惜他并未能够从皇帝口中得到任何实质讯息,铩羽而归的林忠甫非但没能将悬着的心安放下来,当他回到家里从妻子口得知儿子干的蠢事之后,林忠甫气得脸发黑,只恨不得当场劈了那个逆子!
“究竟造成今次事故的幕后之人是谁,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想必林大人心里多多少已有答案,又何必遮遮掩掩?你若非要装聋作哑,本宫无法可说,只是看在老林家忠君为国的情份上,点你几句。”
“本宫知道,你不过是看在昔年林家与太后关系亲厚,加上你们成为今次期集会的主办,于情于理不得不递出请贴邀请本宫。”安晟牵动唇角:“若是本宫不来,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可惜本宫偏不,千金难买我乐意,本宫正是为了给人添堵来的。”
“……”别人堵不堵不知道,林忠甫已经堵得心梗塞了。
“你还不明白?有人早已疑心你我。你不请,他会怀疑你避嫌;本宫不来,他会猜疑本宫心里有鬼。无论来是不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林忠甫拧眉。
“或许你该查查,今年期集会是怎么落在你手上办的。”安晟幽幽看他:“或者你可以再查查,你儿子近日又与何人来往,他背地里究竟在盘算什么。”
林忠甫错愕,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安晟轻嗤:“其实林大人早已心如明镜,否则就不会让颇有才华能力出众的长子外放出京。这庶子虽然差了些,但论你的资辈,要想为他在朝廷谋求好差亦不算难。”
“便是林家小姐……”
林忠甫倏而一震,安晟淡道:“她有才学与思想,可惜这些年朝廷频频压制女子从政。归根结底,是某些人老了,他怕有人越权夺政。”
“今次观景台坍塌,万幸本宫与昭燕无碍,林家想必也有足够的本事全身而退。但如果还有下次、下下次呢?林大人应该想清楚这些年不再受到重用的原因,更应该清楚的是上面那位的真实想法。”
安晟眸色沉沉:“当年老太君真的是病重亡故的吗?”
林忠甫面青唇白。
“当年迁都太急,母后又有旧疾在身,一路都是老太君陪伴在她的身边的。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老太君并不清楚,却断不可能毫无所觉吧?”
林忠甫喘了几口粗气:“老太君在迁都途中落了病根,这些年一直辗转反复,自来上京定居之后更是久卧病榻,不曾与臣提及什么当年的事。”
“是不曾,还是不敢?”安晟将他的压抑神情尽收眼底:“是她没提,还是你不敢说?”
林忠甫咬紧牙关,带着一丝求饶的颤音:“公主,别再说了。”
“行,那就不说了。”再说下去,恐怕林忠甫能把自己逼得翘气。安晟冷笑:“果然人一旦老了,就会失去年轻时候的方刚与血性。”
林忠甫虚虚抹过额头的汗,不予置评:“人总是会老的。”
“可有的人正年轻。”安晟冷声回答他。
林忠甫默然:“公主是在说自己吗?”
安晟觑他一眼:“本宫在说你儿子。”
林忠甫下意识以为她在反讽次子林有清,却见安晟别有深意地笑:“难道林小姐没有告诉你?”
“贵府长公子,乃是本宫入幕之宾。”
“……!!!”
这一夜林忠甫心梗犯了,摁了两颗御赐救心丹才勉强救回来,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漏夜爬起来点灯写了大几页的书信,千里送去痛骂长子。
此时的安晟并不知道有人即将因为她的一句戏言被亲爹按头痛骂,他气林忠甫无担当不作为,事到如今还抱持着侥幸心态,仍然以为皇帝这么多年不动他是顾念君臣旧情。
他不知道的是皇帝之所以一直放着没动他,是因为他在仕林学子当中享有高誉,而初登基的皇帝需要稳固政权地位的文人笔杆,并且需要足够多的支持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