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告诉他哪条路是小时候经常走的、哪个地方是她最常待的、哪家的孩子与她玩得最熟,再走多远就能到达她的家。
然而宋峥所预想的这些话题通通没有。柳煦儿不像是踏在回家的路上,而像是纯粹负责带路的人。只因他说想看,所以柳煦儿负责把他带到他想去的地方,仅此而己。
“煦儿不喜欢这里吗?”宋峥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个地方太穷,每个人都穷,有上顿没下顿,时常无米揭不开锅。柳煦儿打小随母待在这种地方过苦日子,也许对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太多留恋呢?
柳煦儿眨眨眼,摇头:“不呀。”
“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曾经有我娘,还有我和娘亲的家。”
宋峥静静端看她的神态,柳煦儿不是会撒谎的人。一如那日她撒谎说为公主端来一碗马蹄甘露,蹩脚的表现太不流畅,足以令人一眼看穿。
“到了。”
柳煦儿的声音将宋峥拉回,入眼是座同样的土坯房,看上去已经相当破败陈旧,却意外地保存下来,并没有被其他人所占用或买卖。
柳煦儿解释说:“爹爹说他不喜欢别人动我娘生前住过的地方,所以他把这里买下来了,听说偶尔还会派人来打扫修葺。”
宋峥点点头,看得出来篱笆墙与竹子门曾经历翻修,可里面的房瓦土砖已经掉渣,只能勉强维持房子的存在,不至于随时担心将要倒塌。
柳公酌留下这样一座房子,只是为了缅怀故人吗?
“上锁了,我们可能进不去了。”柳煦儿一拍脑门,无计可施:“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回去吧?”
宋峥却注意到周遭的异样目光,抬手示意再等等:“她是你以前的邻居吗?”
柳煦儿顺着他看过去的方向,见到隔壁屋院的晒筛前有个姑娘,半遮半掩往这边看。
不过对方却不是在看柳煦儿,其实这一路走来,有多少人因为宋峥的模样太俊而看痴了眼,柳煦儿已经数不清了。
“姑娘,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似乎没想到这般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竟会主动搭话,对方面上微赧,吱吱唔唔道:“回公子,我随爹娘打小就住在这儿了。”
宋峥正欲再说,柳煦儿忽然眼前一亮:“是小雨姐姐吗?”
周雨微讶:“你是……”
“我是住在隔壁的小包子呀?”柳煦儿喜孜孜地跑上前跟她搭话。
“你真是小包子?”周雨更惊讶了,满脸狐疑地打量她:“你跟以前变化真大……”
“大家都说我瘦了嘛。”柳煦儿嘿嘿憨笑,“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年周婶儿说你去百绣坊学刺绣,我就再也不曾见过你了。”
周雨稍稍回神:“哦、我去年夏天回来的。百绣坊那儿不好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筛人,也怪我学艺不精……唉,不提也罢。”
“你真是包子呀?我听说你娘走后,你就被什么宫里的大贵人给接走了,难不成是这位……”周雨频频拿眼偷瞄宋峥,都说宫里的贵人个顶个都是仙人下凡,这斯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接我进宫的不是她,不过她现在是我的主子。”柳煦儿与有荣焉。
周雨见她宛若换了个人一般变化极大,跟随的又是这般神仙人物,不禁神往:“那、那你看我能不能也……”
“煦儿。”
宋峥出声轻唤,柳煦儿闻声扭头,蹬蹬蹬回到他的身边乖乖站定:“公子?”
宋峥温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呀。”公主说要回去,柳煦儿哪有说不好的道理,也不跟周雨多话:“内宫六局更不好待,小雨姐姐还是另寻他处吧?我跟公子要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呀!”
周雨傻傻杵在原地,目送柳煦儿和宋峥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不希望她进宫?”宋峥觑她一眼,边走边问。
“宫里的司制署比宫外的一般作坊更严厉,小雨姐姐连百绣坊都待不下去,去司制署岂不是更艰难?”柳煦儿摇头:“而且皇宫哪是说进就能进得了的?她跟我说也没有用的呀。”
宋峥好整以暇道:“你忘了还有我吗?”
柳煦儿嗫嚅,宋峥特意停下来看她:“你不想我帮她吗?”
“不想。”柳煦儿抿唇。
宋峥距离又拉近了一些:“为什么?”
“我不喜欢她盯着你看。”柳煦儿一脸纳闷,眼巴巴瞅他:“公主,我是不是很奇怪?”
宋峥微笑:“不,一点也不奇怪。”
天黑之前,两人回到林府。接应她们的梅侍官总算得以舒展眉心,一边替她们取来替换的衣物一边将白天她们不在府上的情况告知:“昭燕公主已经醒了,她一直说想见您,不过被兰儿想办法给拦下了。”
“让她安心养病,稍晚一些我会过去看她。”宋峥一回头,就把毫无自觉又要当面脱衣服的柳煦儿给推进屋。
梅侍官瞥了一眼抱着衣服呼噜噜往里跑的柳煦儿,接着又说:“下午徐氏来过一趟。”
“她似乎是先从林小姐屋里出来的,来时坚持说要见殿下。”
“看来是林小姐与她说了什么。”宋峥对此并未惊讶,“她若再来,告诉她本宫不见,让林忠甫亲自来见。”
梅侍官应下。
这时柳煦儿已经换好了一身粉荷色的宫装,兴冲冲抱着公主的裙裳出来:“公主,您准备沐浴更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