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武篇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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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在原地站着,有些不敢上前,直到冯权走到他面前,他才如梦方醒。

不是幻觉!

“阿睿。”皇甫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难以置信,冯权穿着一身暗红的重衣,衣服上有些斑点,伸手一捻簌簌地落下一小撮尘土来,以往梳得一丝不苟的四方头也是凌乱不堪,发冠上还沾着几片树叶,叶子的边缘处泛了黄,叶上还盛了密密的露水。一双温柔的瑞凤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不堪,瞧着很是憔悴。

“你怎么,怎么,你脸色好差,你还好么?”冯权身子晃了一下,皇甫忙将他扶住,入手处的衣物冰凉一片,皇甫一惊,抓过了冯权的双手,比之自己的还要冷上三分,皇甫心头一疼,忙握住了那双手,轻轻揉搓着。

“没事。”冯权不知为何竟然笑了起来。

他不过是走了一夜而已。

昨日黄昏时分,他才从私旅的佣工那里得知了酒队不入小镇的消息,连忙拽了驭夫同他赶了出来,结果有一条小道车驾下不来,他便弃了车叫驭夫先回襄武去,拿着从佣工那里买来的小镇附近的地形图,寻找可能是酒队会驻扎的地方,不想他的认路水平实在是叫人绝望,在林子里不慎摔了一跤之后,他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实在没了办法,他才记起来可以循着水源去找,而后又跌跌撞撞地走了一夜,才终于见到了皇甫。

皇甫见冯权笑得开心,不甚明白,只觉得这人怕不是被寒夜冻掉心智了。

冯权看了一眼皇甫,瞧他身上衣衫完好,猜测,“你们要起行了?”皇甫点了点头,忙着暖他的手,却没见冯权满眼的轻松和庆幸。

酒队已经收拾妥当,见皇甫带回来一个人都有些奇怪,皇甫只说是襄武的朋友,将人安置在了车驾上,便领着酒队出发了。

皇甫拿了些伤药进到了车驾上,之前为冯权暖手的时候瞧着那手上血道子丛横交叉着,委实可怖。车驾里冯权已经靠着拆下的营帐睡着了,营帐虽然已经腾出去一部分了,但依然将车里堆得蛮小,冯权靠在上面,姿势有些难受。

“阿睿。”皇甫轻声叫着,冯权微微睁了眼看他,“我帮你上点药。”皇甫说着,冯权点头,合上了眼。

皇甫往帕子上倒了些酒,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冯权的手上,冯权疼得一激灵,但还是忍住没动,任凭皇甫替他清洗伤口,只在牙关露出几丝嘶声,皇甫听了也跟着揪心。上好了伤药,冯权睁着眼,瞧着还有些不清醒,看着自己被裹得严实的双手,脑子也有些疼。

这还怎么吃饭?

皇甫倒是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捧着冯权的双手看了又看,赞叹不已,冯权也不好打击他,便没有出声。“你再睡会吧,这地方有些挤,但只能凑合了。”皇甫看着狭小的车驾,很不满意,“你冷么?”

冯权有些事想说,犹豫了一下,难得软弱,“冷。”

皇甫听了连忙将披衣脱了下来,“那你先披上。”

冯权无语的将披衣推开,眼睛一瞪,语气也跟着冷下来,“穿上。”

皇甫委屈地一抿嘴,冯权的眼神立刻软了下来,半是心疼半是埋怨地笑了,“别招我生气,快穿上。”皇甫只好将披衣穿了回去,冯权算是看出来皇甫这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了,又怕他转头跑去找包袱里的衣服不见了踪影,哼了一声,“手疼。”皇甫立刻殷勤地捧起那一双布口袋一般的手来,仔细检查着。

“疼得厉害么?”皇甫皱着眉头,心如刀绞,也不知道冯权这一夜是怎么挨过来的,“前面到了大一些的镇子,我派人将你送回襄武吧。”

冯权正斟酌着怎么开口说要留下来,就冷不丁的听到皇甫要将他送回去,眯了眯眼睛,唰得将手抽了回去,将升腾起来的怒气压了下去。皇甫被他这一番动作弄得愣住了,“阿,阿睿?”

冯权缓缓吐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用了极其肯定的口气,“你赶我走。”

“没有。”皇甫忙解释着,“你伤着了,我只是不想你在这地方受罪。”休息也休息不好,伤药也是好得很慢,冯权身娇肉贵又无必要非得受这份苦。再说,他也舍不得。

舍不得冯权受苦,更舍不得他走。

冯权闭了闭眼,他知道皇甫在顾虑什么,可他的确不能离开,便只能耍无赖了。

皇甫正说着,冯权突然从营帐上撑起来,倒在了他身上,皇甫突然被冯权的投怀送抱吓到浑身僵硬,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反观冯权倒是自在得很,在皇甫身上挪挪蹭蹭,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合上眼睛补觉去也。

皇甫静静坐着等着冯权睡熟了以后,才满心欢喜的将人抱在怀里。

皇甫细细看着冯权的眉眼,心中感叹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可惜就是不太听话。

算了,他不愿意走的话,留下才更好呢。不过是多一个人,也不妨事。

耳边回响着越发清晰的辘辘声,冯权似醒未醒地半眯着眼,有些分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地,迷糊间只觉着左侧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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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作痛,好似是头风病又犯了,抬手想按按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包得严严实实,连手指都伸展不开,恍然想起这是某人的手艺。

明明包扎得千拙百丑的,偏还自鸣得意,仿佛是亲手造就了什么鬼斧神工般的奇迹。

冯权不由得低笑一声,轻咬着布结,将手上的累赘拆下来。

车驾侧窗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皇甫弯着腰从外面望他,“阿睿,你醒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递了进来,“你睡了一天,想必也饿了,先垫垫肚子,一会儿落了营帐,我去打些野味儿来。”

冯权接过油纸包,提鼻子一嗅,一股子炒熟的芝麻香气便窜入了鼻中,肚子也随之咕咕作响,冯权摸着油纸包,其上还留有余温,转而展颜一笑,抬头看皇甫,“不必麻烦了,我虽有些饿,但也吃不了多少的。”不过,冯权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微敛。不知这胡饼会否是皇甫的口粮,他贸然吃了,皇甫岂不是会饿肚子?冯权心中不安,“你吃过了么?”

皇甫一乐,知他是担心自己,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了,忙宽慰着,“已从镇子上购了足够的吃食,你不必忧心我。”

冯权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好。”

也不知皇甫是怎么同酒队的人解释他的身份,夜色落了以后,酒队行至定好的地点开始扎帐,但凡瞧见他的都毕恭毕敬的道一声‘冯郎君’,冯权实在诧异,押送御酒之事乃是重中之重,佣工们对他一个素不相识突然出现的人竟半点都不觉排斥,皇甫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虽有心去向皇甫问个明白,但眼瞧着皇甫忙前忙后,他一个大闲人在这儿又帮不上忙,实在不好凑上去多嘴。

冯权远远地看着拉着御酒的车驾,观察了许久,也未发现有什么问题,想着他此来的目的,心头一沉,另一边皇甫还在忙碌,时而看过来便咧嘴傻笑着,看着是没什么负担的样子。

究竟会是什么呢?

冯权冲着皇甫莞尔,暗自揪心。

皇甫是家中的幺子,为人和善,性子单纯,知世故而不世故,看得出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他能同皇甫在初见就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晓得皇甫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会因为什么而走上绝路?

目前冯权能想到的只有皇甫一脉遭受了灭顶之灾,皇甫不得不死这一项可能。

但皇甫氏在襄武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也没有听着什么奇怪的风声,皇甫自缢实在是显得十分蹊跷。

会是因为御酒出了差错么?难道是路上出了问题?便是御酒丢失或是被匪徒打劫,也是不至于使得皇甫这样豁达的人走上那一条绝路的。

冯权陷入深思。

猛然间,冯权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拥住,以难以抗拒的方式向后倒去,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吓得冯权浑身一震,神游天外的思绪尽数归位,看清了挡在他身上的人影,正是皇甫。

周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一瞬间灌入耳中,冯权看到脱了马匹的车舆砸在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只觉有一股寒意莫名爬上脊背。

“阿睿。"

“你怎么样了!”冯权抓着皇甫的肩膀,面色刷白,急急问着,皇甫却只是皱着眉头看他,冯权急躁的将他扶起来,掰着他的身子查看他是否受伤了。

冯权伸手去拽皇甫的衣领,皇甫顿时涨红了脸,将冯权的双手紧紧攥在手里,神情有些不自在,“阿睿,你吓坏我了。”

“啊?”

之前,冯权一直站在车驾旁打量着周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连车舆砸下来也没有注意到,皇甫看到时吓得脑子都空白了,好在他动作够快,不然冯权此时就已经被车舆砸得没有意识了。

“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佣工们叫着让你快跑你都没听到。”皇甫埋怨着,摸了帕子将冯权额上的冷汗擦了擦。

冯权心脏急速跳动着,久久难以平息,看着倒地的车舆和散落一地的营帐,难以释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若皇甫命该如此,他插手其中妄图改换皇甫的结局,便是在违抗天命,而天命为了矫正错误,或许是在阻止他,也或许会直接杀了他……冯权苦笑着,觉得这一念头实在荒唐,或许只是意外罢了。

“阿睿?”皇甫满脸困惑,冯权勉强一笑,兀得头疼欲裂,他的头风病……皇甫看着冯权越发惨白的面色被吓了一跳,手臂被冯权抓得生疼,“你怎么了?”

冯权看着皇甫张嘴却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头疼,疼得他什么都没力气想,疼得他意识都有些涣散,疼得他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的寒冬。

阿母…阿母…阿母……

那个冬天好冷啊,真的好冷啊……

【注】

《百官公卿表上》:“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

《释名·释宫室》:“亭,停也,亦人所停集也。”亭舍有传递信息和行旅暂住的功能,其中私旅多为行商与下层人民所使用,逆旅则为官府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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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为炉烤的芝麻烧饼,此名沿用至宋代。

【诶?芝麻的香气!】

【行家呀!】

【这芝麻都炒糊了。】

【不吃滚ノ`Дノ】

头风的毛病其实有很久都不犯了,这些年诸事顺遂,他没什么烦心事,也很少会想起以前的事。这一次,头风症来势汹汹,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才慢慢消减下去。

冯权仰面躺着,不知自己为何要受此折磨。

皇甫打了热水清洗帕子,见冯权渐渐平静下来,心上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细心地擦着冯权额角鬓边还在不断渗出的冷汗,明明满肚子疑问,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冯权有些恍惚地看向皇甫,怔怔地,额头两侧仍在突突地跳着,但已然不碍事了。

他这一步棋,究竟是对是错……他只觉得自己好累,九年前的境况比之还要差劲,他都不曾这样累过。

他,其实有些后悔了。

皇甫瞧着平日里那般温柔和顺的人如今竟这样无力地看着他,忽地眼眶就红了。皇甫有些难堪地扭过脸去,却抑制不住心底的难过,又不愿被冯权看到,便起身想要出去散散郁气。

“阿云。”冯权虚弱地唤他,他连伸手拉住皇甫的力气都没有了。

冯权在见到皇甫眼眶发红的一瞬,就如遭雷击般的清醒了过来。

他竟然后悔了。

他怎么能后悔,这世上,唯一能救这个人的,只有他了。

【你我既有缘得见,帮你是应当应分的。】

阿云,会死得不明不白,他还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竟然就想着要打退堂鼓了。

阿云,救过他两次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结草衔环,当万死不辞。

“阿云,我头疼。”冯权见皇甫不为所动,只好示弱。果不其然,皇甫闻之脚步一顿,站了少许又转身走了过来。

皇甫神情怏怏,坐在床前,给冯权揉着穴位,小声嘟囔着,“你倒是会招我心疼。”

冯权扯着嘴角,笑得有些难看,“生气?”皇甫摇头。

他就是突然发现被冯权抓到了自己的软肋,不免惆怅。

万一让冯权知道他心思不纯,会不会气得甩袖离去呢……

“我饿了。”

皇甫见冯权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口,不觉惊异,这是什么样的鼻子,但还是老实地掏出了藏在胸口的小吃,将冯权扶了起来,喂了他一块,冯权看着那一小包牛肉,不觉好笑,“你藏这做什么?”

“原本是打算给你当零嘴的。”皇甫碎碎念着,“谁知道你这狗鼻子这么灵……”

冯权勉强抬起手来捡了一块塞在了喋喋不休还出言不逊的某人嘴里,似笑非笑的看他,“谁狗鼻子。”

皇甫津津有味地嚼着牛肉,不畏强权,“你。”

“那你还吃狗食。”

皇甫一僵,嘴里的牛肉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阿睿,我派人送你回襄武吧。”

他原本想着或许,阿睿可以陪他一路,可是他是真的害怕再出现今日的情况,若他下一次未能及时搭救,恐怕要后悔一辈子的。他不想阿睿受苦,也不想阿睿受伤,他只希望阿睿能平平安安的。

冯权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寻不到出路,只能不停的往前走着,也不知是走了多久,突然瞧见了一处房间,似有所感的推门进去,桌上的蜡烛亮着,火焰一跳一跳地,桌前坐着一个人,听到声响抬头看他,笑得很是苦涩,“阿睿。”

“阿云?”冯权直觉皇甫有些不对劲,伸手想要拉他,皇甫却是躲开了向后退着,冯权蹙眉,“阿云你做什么?”

“阿睿,你可还记得,我们离别前相约了要一同饮酒的。”皇甫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记得,我备好酒了,不知你会否喜欢。”冯权心下惴惴不安,但还是笑颜温和,慢慢往皇甫身前走着。

“我要失约了……”皇甫满脸愧疚,声音有些飘远。“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得不失约了。”

“失约?为什么要失约!你不是说叫我等你么!”冯权的平静一瞬间崩塌的无影无踪,厉声质问着,皇甫却没有解释,突然站上了身后,像是准备了许久的凳子,冯权倒吸一口冷气,冲过去想要拦住皇甫,却穿过了皇甫的身子扑在了地上,“皇甫长喻!”

冯权凄切地叫着,伸手去拽他,却根本触碰不到皇甫的身体,皇甫好似听不到他说话,只是眼神灰败地将颈子送进了悬在房梁上的绳套中,就那样吊死在了他面前。

冯权双目圆睁浑身发抖,腿脚发软跌坐在了地上,看着那似曾相识的一幕,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

“啊!”

冯权从铺上猛地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冷汗直流,少许后看着周围,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只是他的噩梦罢了。

只是他一放下心来,头便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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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权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总觉得不太放心,爬起来披了外衣去寻了皇甫的帐子。

夜色正浓,冯权有些记不清皇甫的帐子是哪个,又犯着头痛,定力越发薄弱起来。冯权忍着头疼去问了下护卫,又转回来找到了皇甫的帐子。

帐子里一片漆黑,皇甫想必是睡着了,冯权直接掀了帐子进去,把在铺上睡觉的皇甫拽了起来。

“阿,阿睿?!”皇甫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反将人拽住,“怎么了?”

“你是不是想失约于我。”

“没有啊。”皇甫奇怪冯权为何要这么说,“不是说好了我回襄武了便去寻你么?”

骗子。

【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梦中皇甫灰心失意的声音瞬间萦绕在冯权耳边。

“你骗我。”冯权眼前全是梦里那具挂在房梁上的尸体,头疼有了加重的趋势,挣扎着要走,却被皇甫紧紧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了,我几时骗过你了?”皇甫满心委屈,怀里的冯权挣扎得厉害,皇甫险些脱了手,感觉冯权好像状态不太对,伸手摸着冯权的额头,只摸了一手的冷汗。“阿睿,你是不是又头疼了?”皇甫慌乱地问着,翻身将冯权压到了铺上。

冯权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臂,不断地喘气,皇甫心疼的无以复加,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紧了他,寄希望于他能舒服一些。

良久,冯权的气息趋于平静了,皇甫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后心处湿了一片,皇甫的手都在发抖,眼泪淌了一脸,吸了吸鼻子,哑声说着,“阿睿,我心疼。”皇甫说着,便忍不住露了哭腔,“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冯权鼻子一酸,埋头在他胸前,虚脱地喃着,“我不回襄武。”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我是来带你回去的。我不要一个人在襄武死等,却再也等不到你回去。

皇甫不住地抽泣,终于应了他。

“好。”

冯权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愿你不要忘了此话。

夜还长着,但冯权经了前夜的噩梦,虽得了皇甫的许诺,但还是不敢入睡,只是睁着眼睛,困意一波接着一波的袭来,却仍然无法让冯权闭上双眼。

皇甫同他躺在一处,本就处在紧张的状态难以入睡,此时又被冯权这样死死盯着,更加睡不着了。

“阿睿你不困么?”皇甫看着冯权强打精神,眼神都被困意侵袭得没了神采,低声问着。

“困。”冯权已然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全靠毅力支撑着。

“那你睡吧好不好。”皇甫难过的看着他,“我不会送你回去了。”

冯权的脑子有些迟钝,下意识质疑,“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怎样做你才肯相信我?”皇甫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冯权会突然对他这般的不信任。

冯权无神地睁着双眼,好似没想到,实则是已经丢失了思考的能力。

“阿睿……”

冯权醒后已记不得后来皇甫说了什么,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手里还拽着皇甫的袖子,冯权突觉有些羞耻,他都什么年纪了,还幼稚的需要拽着旁人的袖子才能睡着……

“阿云。”冯权推了推身旁睡得正安稳的皇甫,“你带着换洗的衣物吧,能予我一套么?”

皇甫在铺上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爬了起来,从包袱中拿了一套衣物,交到了冯权手里,才有些奇怪地问他,“你要衣服干什么?”

冯权咂嘴,这人的脑子里是灌着水么?他昨日头风症接连不断,身上的衣物也被冷汗浸湿了好几次,冯权说来也是个富贵病傍身的,自然不想再穿着脏衣服,可惜他自己的包裹先前落在了车驾上,只好借皇甫的先穿着了。“穿啊。”

冯权回了一句,便毫不避讳地开始脱衣服,皇甫愣神地看着冯权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剥离,单衣一褪,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皇甫的脸腾得红了起来,急急掀开帐子出去了。

皇甫站在帐前,猛然间想起了刚刚取得那件衣服是他穿过的,又急急掀了帐子进来,却见冯权正在脱裤子,当即大受刺激冲出了营帐。

皇甫去而复返又匆匆离去,行径十分古怪,冯权却并未多想,只是将褪下的衣物扔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上干净的单衣。不过,他总觉得皇甫这人多少还是有些毛病的,这般火急火燎毛毛躁躁的,只怕还是什么顽疾呢。

皇甫撩了冷水拍着自己的脸庞,眼前还是不断地晃着冯权换衣服的场景,脸上的热度便怎么也退不下去,又想着冯权穿了他的衣服,皇甫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顺着喉管跳出来了,整个人仿佛置身炎夏的伏日,只要有一个小火星,他就能将自己焚成灰烬了。

【注】

头风症:偏头痛

脱衣服,啊,好赤鸡!?????w?????

虽然带着御酒需要万事小心,但这左右不过几日的路程,酒队便是再慢也快要到肃王府了。

一路上都未发生什么事,只有冯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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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磕碰,皇甫记着冯权的头风症,也不敢再提要将他送回襄武的话,只是终日将人带在身边,尽力保护,即便如此冯权也被砸了两次,后背上黑青一片,直把皇甫吓得手忙脚乱的。

冯权的心却是一直悬在半空。

一路无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嘶。”一阵钻心地疼痛窜了上来,冯权咬牙,回头瞪了一眼满脸委屈的皇甫,“轻点儿,你是觉得我还不够疼么。”

皇甫抿嘴,塞了他一嘴的牛肉。

冯权暗自叹气,皇甫这糟心的祸害……原本他服软皇甫还是听话的,渐渐的竟然不顶事儿了,现在变得软硬不吃的,越发的不好对付了。既然是软硬不吃了,冯权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脾气越发大了起来,有时候冯权都觉得自己有些怪异,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这般的臭脾气,动不动就着急上火,什么圣人言什么君子修身通通被他抛到了脑后去。

冯权只觉得他之前的猜测或许是真的,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修正他的行为,而他受的那些伤并不重,虽然不足以伤及性命,但却足够使得皇甫将他送回襄武,只不过皇甫被他的头风症所震慑,因为后来皇甫即便没有提及送他离开,他也因为思虑过重又头疼了一次,皇甫哪里还敢再触禁忌。

前日自他被突然掉落的石块砸中后背,皇甫就臭着一张脸,话也不肯跟他说。

冯权将衣服穿好,看了一眼正在整理伤药的皇甫,实在想象不到这人究竟遇上了什么样的事。“阿云。”冯权叫着,皇甫侧脸,冯权看他还是摆着脸色,心头就冒火,“你个祸害。”

皇甫的脸上顿时色彩纷呈,冯权便抵拳闷笑,皇甫撅着嘴好似是生气,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冯权发现他只要一骂人,皇甫的反应就尤其好玩,他便时不时的逗逗皇甫,算是苦中作乐。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耍脾气耍回襄武去么?”

冯权坐在铺上,神色淡淡,皇甫始终没有应声。

冯权觉得自己真是自讨没趣,翻身躺下了。

半睡半醒间,感觉皇甫躺在了身侧,冯权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只是动了动手指,摸到了皇甫的衣袖,攥在了手里,皇甫似乎是察觉到了,小心地把衣袖抽了出来,冯权手里一空,眼皮霍然抬了起来,捉住了皇甫的手腕。

皇甫的面孔瞬间就红了,冯权想要质问的话也不由得咽了下去,转而担心起来,“怎么了?是风寒了么?”伸手在皇甫的后颈处探了探,有些发热。

皇甫眼神有些发飘,磕巴着,“没,没有……”

“是有些烫的。”冯权自顾自地喃着,突然惊诧地看他,“你说话了!”

皇甫垂眸,冯权撇嘴,一言不发的躺回了铺上。

“阿睿。”皇甫低声叫着,冯权使起了小性子,侧身躺着,不理会某个祸害。

某祸害往他身边蹭了蹭,可怜巴巴地开口,“阿睿。”

“你说我是祸害,我也觉得我是个祸害,才让你接连遇着危险,你就是生气,我也还是一直想着要把你送回襄武。”

“我总是提心吊胆的,害怕你受苦受累,我都一直待在你身边了,可你还是受伤了,我就觉得自己,真的一点儿用都没有……”

冯权闭着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生气了。

“睡吧。”冯权不由得泄气,皇甫想必是吃准了他心软又好哄,才这么肆无忌惮的。

真是个祸害。

学得一塌糊涂,拍马屁倒是炉火纯青的。”

“啊?”皇甫抓了抓耳朵,“我没有。”

冯权莞尔,他自然知道皇甫的话是真心的。“你喜欢我穿这个?”皇甫虽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但还是十分老实的点头,冯权叹气,“你既喜欢,便随你吧。”

之前说让皇甫穿旧衣,不过冯权在逗他,既然是要买,怎么会不给他买,但是给他买了新衣后,皇甫却不是很高兴,冯权实在费解,这二愣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天色近晚,两人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迤迤然的回到了小院,正巧看到马家的少年郎从正房里退了出来,举止恭敬,神色忧郁,冯权皱眉,觉得这正房里住的只怕不是什么养花的匠人吧……

“君客住的可还舒心?若有不适还请告知在下。”少年郎眉眼一展,一边接过皇甫手里的包裹,一边问着。

“小郎不用忧心我们,住的很好的。”皇甫笑得爽朗,三人一同行到了东厢,少年郎放下包裹后便转身离开了,之前还神采奕奕的皇甫顿时疲累的瘫在了床上,腰酸背疼……

冯权虽也有些乏了,但这一天多数的东西都是皇甫在拿着,他不过是拎了两个柿饼的纸袋,相比之下他可是轻松的很。冯权坐到床边,挽了袖子,揉捏着皇甫的肩膀,皇甫下意识低哼了一声,侧目见是冯权,便没有再挪动。“阿云,你可是不喜欢我给你买的衣服?”

“没有……”

“那你为何不悦?”

皇甫眉峰一抖,他那点龌龊的心思还是不要讲出来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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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权的耳朵罢……

冯权见他又沉默,手下便不留情了。

“哎呀疼!”皇甫惨叫着从床上爬起来,将冯权的双手紧紧攥住,生怕他又掐自己。

“快说。”

皇甫犹豫再三,有些羞赧,“我就是想,穿你穿过的……”

“啊?”冯权诧异,“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毛病?”只想穿旧的?

皇甫撇嘴,既然都说出来了,也就不怕丢人了,随即凑了上去,“你要是肯先试一下,那我就穿。”

“哪里有人偏要穿旧衣的。”

皇甫厚脸皮的笑了,“你穿过的,我觉得穿着踏实。”

冯权心里一动,皇甫分明是在笑着,他却听着话里话外都是苦涩。

踏实?许是皇甫平日里总笑逐颜开的,他便不自觉地忽略了皇甫如今是孤身一人,六亲断绝,有家也归不得,不知会在将来的哪一日便,不得相见了……每日生活在这样的惶恐中,叫他如何能得踏实呢……

冯权眉眼一软,抱住了皇甫的身子,“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皇甫瞬间眼眶微红,紧紧地回抱着,仿佛冯权下一秒便会消失一般。

“我不会舍下你一个人的。”

【注】

事关重九花会的一切都是瞎编的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东汉男子多穿直裾,直领披衣也是有的。青色为卑,切莫犯了忌讳。

布庄售卖布匹,也做成衣。

革带与锦带都是腰带一类,革带多为带钩有点像现在的皮带,锦带相反。

云云的惶恐不安会贯穿全文主要是为了让睿睿心疼

穿男友衣服什么的最有爱了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了

我真的太臭不要脸了*/w\*

转眼便是八月初十重九花会,天还只是蒙蒙亮,各家各户便已经将家中娇养了一年的鲜花摆在了门外,城中有头有脸的富户则是围了一大片空地,用各色的菊花将此地填的花团锦簇,除开秋菊外,还有不少旁的花种,像是娇小的金桂,莹白的玉兰,与菊花一同争奇斗艳,芳香弥漫,直引了不少人驻足观赏。

离着此地不远有一片湖泊,湖边建着长廊亭台,正是往年六艺集英的会场,今年的会场上仍旧聚集了大批慕名而来的文人骚客,而皇甫与冯权此刻还在城中的长街上游荡。

皇甫既乐于穿他的旧衣,冯权便遂了他的意,将买给皇甫的新衣穿了一天,入夜了才脱下来转交给皇甫。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羞耻的,直至看到皇甫满面欣喜,冯权的羞耻才随着秋风吹去了远方。

长街上人头攒动,路两边摊贩吆喝着,着实热闹,冯权听了只觉得脑瓜生疼,皇甫偏偏爱听这些吵嚷,他也不得不跟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在皇甫还是挂心他的状态,将他紧紧牵着,直握得他手腕都疼了。

皇甫在一处摊位前停留了许久,一直打量着摊上的东西,摸着滑不溜丢的下巴,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冯权无语的盯着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

“啊!”皇甫突然茅塞顿开,指着摊上的东西,“这果然是芋头吧!”

摊主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讪讪的笑了。

“你果然是脑子有问题吧。”冯权白眼一翻,简直不忍直视。

“我又怎么了。”

“芋头这种东西也用着看这么半天?”

“那我忘了嘛,哪知道都快到中秋了。我还想着往年的重九花会上不曾见过这种东西呢。”

冯权一脸怀疑,这么重要的花会,日子竟然都是不确定的么?

皇甫也不好明讲,他这么多年都没正经逛过花会吧……

皇甫家一向是斗醉一赛上的重头戏,不容得马虎,二哥忙前忙后,大兄又一向严厉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的,真不愧是阿翁的儿子……便导致他虽年年都来,却一次都没有在花会上玩过,前期是准备斗醉,取了魁首后又得应酬来自四面八方的富商,每年都忙到头晕目眩的,结果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后一日的赏宴完毕可以得空清闲了,结果城中的花会已经结束了……

真是惨不忍睹……

皇甫为往年的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拽着冯权继续往前走。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冯权才终于将没见过世面的皇甫从人群中抓出来,看了一眼他腰间挂的大大小小的香囊香袋,忍俊不禁。“这都是些什么?”冯权顺手拽了一个绣着赤色千瓣菊的香囊,捏了一把,里面装得似乎还有鲜嫩的花瓣,凑在鼻上一嗅,的确是好闻的。

“香囊啊,你挑一个吧。”皇甫献宝似的捧起一堆,冯权将手里的那个砸进了他怀里。

“你挂这么多做什么?换言之,这又不是端午,花瓣虽是刚摘下的,但留香太短,不出三日便都无用了。”

“啊?”皇甫一脸沮丧,他也没想那么多……在家的时候,香囊那些都是随取随用的东西,原来还会有香气散尽的一日么?“那我拿回去退了吧。”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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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去。”哪里会有人肯退这样的小玩意儿,左右也是些便宜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就当扔着玩了。

“可这都是你的钱啊。”皇甫扁着嘴,瞧着很不开心。

“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冯权笑着,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有些大了,突地想起了手腕上的淤青,便抬手给他瞧,“与其心疼那几个小钱,你倒不如心疼心疼我,你的劲儿若是再大些我的骨头怕是也要被你捏碎了。”

皇甫忙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淤青了的手腕,赔笑,“你干嘛不说呀,怪疼的……”

冯权嘴角一扯,嘲讽道,“你眼里都是香囊,哪里还放得下我。”

皇甫一愣,呆呆地看着冯权,冯权自个儿也觉得这话怪怪的,一时间沉默下来。

皇甫只当自己听错了,将人引到了湖边的清静处,拿了身上常备的伤药,涂抹在那片淤青上,缓慢的揉着,低眉顺目的,有些不太像平日里嬉笑怒骂的皇甫,冯权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皇甫的手上,那一双手其实算不得丰润白皙,但握住他手腕的时候能感受的到修长的手指无比有力,抚摸过肌肤的手掌带着细细的薄茧,衣袖不时地会蹭过他的指尖,使得他心头也痒痒的……

冯权想起了刚刚他埋怨皇甫的话,也不知是怎么竟会脱口而出那么一句,神情不觉尴尬,忽地一阵琴声起,皇甫霍然抬头,静静地听了半晌,看向了冯权,疑惑道,“这是什么曲子?听着蛮耳熟的。”

冯权哑口无言,看着皇甫久久都说不出话来,直把皇甫看得心中惶惶,“皇甫长喻,你可还记得《礼记》都要跟着他一起去会周公了。

皇甫的头猛地一点,惊醒过来,揉了揉发困的眼睛,继续念着,冯权停了动作静耳一听,疑惑了半刻,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莫不是念得串行了吧。

“阿云。”

冯权的声音在耳边一绕,皇甫立刻精神抖擞。

“别念了。”冯权过来将他的书拿走了,皇甫惴惴不安地缩了缩头。

“我会用功的。”

冯权轻笑,“我没有生气,只是你这样念不到心里去,通读一遍也是枉然。”

“我不是故意的。”皇甫沮丧的垂着头。

“你的字写的那般好,抄书可是个比念书还要枯燥的事,你都能一丝不苟的完成了,却不知是为何念书这般吃力呢?”

“抄书就只是抄字嘛,也不用想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就……”

“那你抄了那多书,可有记住的?”

“我全都能默写出来的!不管是《周礼》还是《诗经》,我都抄过很多遍了!”皇甫自信满满。

“那你将《诗经》,想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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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既定,清秋侧寒,三地丰硕而俯拾即是矣。遂感于上帝之阐化,尝于国祚之汩越,持此金戈以兵,辟除邪魔浮淫。人事飙尘,古风遗存,孤芳自赏,桂魄独明,何以使之放流,于世颠沛。夫百川之源,皆归于海,珠联璧合,乃作阜昌,是故集天下英,鉴之九华……”

二楼的主台上,有大儒念起了今年份的秋赋,有人专心听着,也有人暗自打盹。

每年的秋赋都大同小异的,文鉴的常客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之后,几场文鉴下来,冯权也确定了这文鉴与其他的赌卖场并无不同,他不关心也不在意会是哪一家拔得头筹,反而是比较在意皇甫在医馆里是不是困了乏了。

加之马上就是午时了,也不知皇甫吃不吃的惯医馆的饭菜……

主台上又换了一件东西上来,冯权无意识的瞥了一眼,突然神色一顿。

“这一颗石珠经鉴定乃是先秦之物……”匠人正在下方侃侃而谈,冯权眼睛一转,看向了对面的马静息。

“那颗珠子可有名头?”

这么多场过去,冯权还是头一次问起文鉴的宝物,马静息愣了一下,转而堆笑,“石珠是与那只觚一同送来的,似乎是墓中随葬的,匠人看过,说是玉石一类,但因石头过于普通,并无什么价值,不过珠子通体圆润,品相不错,冯君可是喜欢?”

冯权摩挲着手里的流云杯,淡淡一笑,“瞧着挺好看的。”

“北五号加价一金。”匠人得了马静息的示意,喊了一声,一时间杂乱的场中静了下来,只传来了众人窃窃私语。

“北五号?”

“那不是马家么?”

“马家不是不参与文鉴么?”

“必然是做个面子罢。”

还没等众人猜明白马家的意图,突然北一号也加了一金。

“这什么意思啊?何时三楼也争抢开早场的宝物了?”

马静息想着以马家的名义拍下,应该就不会有人不识相的抬价了,却是没想到竟然有三楼的客人来凑热闹。北一号……马静息回忆了一下,狄道柴家?

“北七号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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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一金。”

北七号,是狄道的辛家。马静息皱眉,这两家要做什么?

“北五号加价一金。”

“北一号加价一金。”

众人哗然。

柴明…这个讨厌的家伙…

冯权失笑,“有趣。”

马静息连忙招来了仆从对其耳语了一番。

“北五号加价一金。”

“北一号加价十金。”

“他!”马静息气急,倏地站了起来,想要亲自去同柴明说一下此事,冯权却是拦住了他。

“小郎切莫着急。”

“他欺人太甚了!”马静息委屈,他都让人转诉了马家于此物有用,柴明却一意孤行。

“这里可是津阜,马家不可失了身份。”冯权轻笑,“小郎你的脾性太过柔和,应跋扈一些,更跋扈一些。”冯权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竹帘的一角,将桌上的酒坛随手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惊了二楼主台上的客人们一跳。

“北五号加价一金。”

马静息惊骇地看着冯权,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的。虽然父亲也时常提点他,不要胆小怕事,津阜是马家的地盘,不可由着旁人撒野,可他就是学不来父亲所说的使人谈之色变的本事。

仆从将石珠送上来时,马静息才堪堪回了神。

“客人,会不会生气啊?”

冯权苦笑,这个马静息,真是……“该生气的人是你,他们,是不敢生气的。”冯权将石珠拿了起来,珠子只有杯口大小,通体发白,上有细纹交错。

春华秋实……不知会是个什么宝贝。

早场尚未结束,冯权突然要提出离开,马静息欲送他却被拒绝了。冯权想着要回去做些吃食拿去给皇甫,晚场的文鉴也不打算过来了,便同马静息告辞后独自回小院去了。

冯权在厨房忙完已经是正午了,回房拿食盒的时候,忽地想起了拿回来的石珠,打算拿到医馆去慢慢研究,走到窗前的长桌时却不见了珠子的身影。

怪了……他虽然只是随手放下了,但也不至于丢了吧,小院里也没有旁人了。

冯权俯身在四周仔细找了半刻,才在桌边的花盆里找到了那颗珠子,冯权叹了口气,可能是风大把珠子给吹动,才滚到花盆里去了。

这可值十六金呢……

冯权伸手捡起了珠子,随即一顿,嘶…是他眼花么?怎么感觉比原来要莹润了…真是怪事……冯权满腹疑虑地将珠子收了起来,抬眼时却见那花盆中的重瓣菊枯萎了,就连叶子都从叶边开始变黄了。

房里的花,不是有花匠在照料么?怎么成这样了?冯权扫了一眼桌子另一边摆着的花盆,里面的秋菊开得正艳,花瓣娇嫩,枝叶宽大。

冯权奇怪的打量着两盆花,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春华秋实……春华秋实……该不会是与这珠子有关吧……

冯权从怀里掏出了珠子,试探地将珠子扔进了另一盆花中,稍候了片刻,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冯权撇嘴,看来是他想错了。

不过,会不会是因为时间太短了……冯权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左右他也要去看阿云,就先扔着吧。

冯权提着食盒绕开了热闹的人群,左拐右拐的终于到了医馆门口,进到了医馆里面,往常坐堂的医工已经换成了宋先生的徒弟,堂中不见皇甫的身影,冯权左右环顾确定是不在便问了坐堂的医工,才得知皇甫跟着宋先生到后堂去了。

“自头前部入发际五分处。”

“神庭。”

“于耳屏上切迹前,张口呈凹陷处。”

“耳门。”

“位顶部后正中线上,后发际凹陷处。”

“哑门。”

“喉结旁开半指处。”

“……人迎。”

宋先生一边在皇甫的头上点来点去,一边问着,皇甫也很是认真的对答着。

冯权看着在石桌旁教学的两人,眼睛微眯,披头散发就算了,只是教头部的穴位脱了衣服像什么样子……

“阿云。”冯权忍不住叫了一声,两人看了过来,冯权含笑点头,“宋先生。”

“阿睿你怎么过来了?”皇甫一见是冯权,顿时喜笑颜开的。

宋先生看了一眼两人,瞧见了冯权提着食盒知道他的来意,便笑着离开了。

冯权将食盒放在了石桌上,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外袍,扔给了皇甫,“怎么在这儿宽衣解带的,没个体统。”冯权半是埋怨的问着,皇甫将外袍穿好,伸手去抓食盒。

“刚跟先生照料了病人热得很就脱了。”皇甫应着,“你竟然给我送饭!”

冯权嘴角噙着笑,“我对你可还行?”

“阿睿对我最好了!”

冯权得了夸奖一时间竟雀跃起来,挽着皇甫身后的长发,帮他把头发簪了起来。

“哎,你不是去九华之鉴了么?觉得如何?”皇甫将食盒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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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食摆了一桌,问了一句。

“说来意思也不大。”冯权摇头,顺势坐在了皇甫身边,“宋先生确定了明早走么?”

皇甫摇头,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他今天入夜就走。”

“是么。”冯权微不可察地笑了,那他们便不必同行了,“怎么这么早?夜路也不好走吧。”

“他担心家里女儿,若不是被我拖住,他今早就走了。”

冯权沉吟,那还真是可惜啊……

“阿睿。”

“嗯。”

“那个,”皇甫欲言又止,“你怎么会想要去安故啊?”他定下要随宋先生到安故去,就做好了要同冯权分道扬镳的打算,却不曾想,他刚说了此事,冯权竟然说要跟他一起去。

冯权哑然,他总不能说他不愿意皇甫跟宋先生两个人一起出行吧。“怎么,我不好去安故的么?是不是安故有你曾经的未婚妻啊?”

【我家阿翁近几年也说要给我娶亲……】冯权笑着。

“啊?”皇甫也不知道冯权是怎么跳越到未婚妻的问题上的,连忙否认,“没有啊……”他只是以为冯权是要回临洮啊。

“你说你家阿翁给你说亲,不知是说得哪家闺秀?”

“阿翁他,他只是提了一句该物色了。”

冯权恍作大悟,“就没有物色好的么?”

“没有。”

冯权仍不死心,“你自己没有物色好的么?”

皇甫闻言,看着冯权的脸,猛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应着,“没,没有……”

冯权见他隐瞒,心里就不由得生气,“皇甫长喻。”冯权脸色一沉,皇甫一愣,只好苦笑着点头。

“有是有……”皇甫皱着眉头,可他又不能娶……

皇甫说了实话,冯权却也没感觉到自己高兴起来。

什么扫兴的问题……

冯权气哼哼的回去了,皇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又说错了。

原来皇甫一开始是不打算和他一起去安故的么?

他偏要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二愣子到底是看上哪个傻子了!

冯权坐在房间里生闷气,想了许久,终于不大气了,这才想起来他走时还扔下了一颗珠子的,回头一看,冯权神色一变,随即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花盆里的珠子拿了出来,的确是比之前要莹润很多,而那盆原本生机盎然的秋菊已然变作了一堆枯枝败叶,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这可有点耸人听闻了……

冯权拿着珠子看了许久,转身将珠子又扔进了房里其他完好的花盆中,搬了矮凳坐下静静地看着。

一刻后,花盆中的花渐渐的收卷了花瓣,叶边深绿渐褪,半个时辰后,花瓣开始萎缩脱落,叶片泛黄,一个时辰后,花瓣尽垂,叶片枯黄,一触即落。

冯权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将房中的两盆秋菊都试验了一遍,不多不少,都是正好一个时辰。

如果是别的花呢?

冯权推门出去想要搬些别的花种,却是一眼瞧见了正房的那盆枯枝。

如果是死的呢?

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那盆枯枝是死的。

犹豫再三,冯权实在好奇,便上前去敲了正房的门,却无人应答。既如此,那就方便很多了……冯权将莹润透亮的珠子放在了枯枝旁边,又怕花匠回来瞧见给他扔了就不好了,便松了松土,将珠子埋到了枯枝的根部,然后扬长而去。

得了如此宝贝,以后就可以…嗯…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啧,不过,可以给阿云看嘛,就当变戏法了……冯权笑笑,回房睡觉去了。

结果,一直到皇甫回来叫醒了他,那盆花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但是,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冯权心想,是不是需要的时辰是不一样的?那就先埋着吧,明日待他们走时,这花还没好转,他再挖出来便是。

“阿睿,你看什么呢?”

“你说,那盆花,是什么花呢?”

皇甫顺着冯权的手看到了正房窗前摆着的那盆光杆,摇头,“不认得。”

冯权笑着看他,“是啊,你认得什么?”

皇甫撅嘴,突然伸手抚上了他的后颈,在某处停下了,自信满满的说着,“我认得这是风池穴。”

冯权不自在的拍开了他的手,称赞道,“是是,你最厉害了。”

月过半空,小院里一片安宁祥和,冯权迷糊中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过后就没了声响,睁着眼躺了一会儿,有点…急……晚起好像还忘了将溺器拿回来了……麻烦死了,外面那么冷……冯权叹着气艰难的爬了起来。

“阿睿?”皇甫揉着眼睛,“怎么了?”

“起夜。”冯权披了外袍,趿拉着鞋就往外走。

“我也去。”皇甫打了个呵欠,翻身下了床。

起夜跟着干什么?冯权无奈,站在门口等他,秋风一吹,冯权打了个哆嗦,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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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看了一眼,突然被正房的那盆花勾住了目光,八月十四的月亮已经近似圆满了,清亮的月光从半空洒下来,正照在正房的窗前。

那原本只是枯枝的盆中生出了繁密而细长的叶片,数朵嫩黄的娇花争奇斗艳般的绽开着。冯权愣了片刻,连忙快步走了过去,离得近了,瞧得便更加清楚,这种花他是见过的,名叫白茸,花开瓣大,显得很是荣贵,花期在五月,而不是现在的八月。

嫩黄的花瓣边缘还镶了一圈正红,花的基部有着紫色的斑块,显然是十分难得的品种。

冯权看得愣住,忽地回了神,连忙扒开了盆中的土,将之前埋进去的珠子挖了出来,已然没了那莹润透亮的模样,变回了原本形容普通的石珠。

皇甫也跑了过来,还没开口叫冯权便被盛开的白茸惊得目瞪口呆,“哇!这花开得真是惊艳绝俗!”皇甫啧啧称奇,却又突然想起了昏时,“哎!它之前不还是枯枝,怎么突然开花了?”

“小郎,你快来看。”

原本住在正房的花匠老人与后院的马静息跑了前来。

“这……”马静息满面喜色,老人却仿佛见鬼一般。

“老仆午后回来时还是空荡荡的,刚刚起来喝水才突然瞧见这盆里竟然开花了。”

“你,你快去拉匹马来,我要去说与父亲知!”马静息欣喜若狂,见老人还愣在原地,也等不及老人去牵马,抱起花盆就往后院跑。

【注】

开头的秋赋是胡诌的

白茸就是牡丹。【鼠姑和鹿韭太难听了】ψ_>

二愣子看上了大傻子,完美的爱情〃 ̄︶ ̄人 ̄︶ ̄〃

睿睿:恰柠檬!

为之者劳,居之者逸。——张衡《东京赋》

据说他出生后,父亲并不在身边,只有叔父在,便为他取了乳名逸之。

逸之自能跑能跳以后,就变作了家中的祸害,登梯上房、攀墙爬树都只是家常便饭。每每遇了父亲在家时,总得听上父亲唉声叹气地念叨——他幼时是如何乖顺可爱,安静无害。若只是念叨便算了,可随着念叨还会有来自父亲的‘疼爱’——跪祠堂,是逸之的一大难事。

逸之的母亲生下他后便过世了,家中只有父亲和叔父,父亲虽疼他,但同时亦是严苛的很,而叔父虽常常不言不语,只是抚一抚琴,但在家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便是积威甚重的父亲有时都比不上叔父沉一次脸来得有用。

不过对他,叔父却又异常的温和。

而父亲在许多大事上都会同叔父商议,平常也更加敬重叔父。

逸之在摸透这一关系后,叔父便成了他最大的荫庇。

但逸之很快便发现叔父在课业一事上的严苛堪比罚他跪祠堂的父亲。

‘跪祠堂’这一项家法他从未深刻体会过,因着叔父总会神兵天降的将他拯救,但课业上,却没有任何人来解救他。

叔父是个立身极正的人。

可惜这一结论是他在步入中年后才终于了解并不得不承认的。而在那之前,他与叔父早已势如水火。

但少年时,他却不大明白叔父对他那般疾言厉色究竟为何,只是在心里积攒了一堆怒气,凭借着粗浅的常识买了泻药回来,下在了叔父的茶盏中,想让叔父也吃吃苦头。就在他暗暗得意之时,叔父并没有像他预想中受到了泻药的折磨,而是差点毒发身亡。

叔父中毒,父亲勃然大怒,在家中彻查此事,才揪出了下毒之人,而他则是始作俑者,下毒的人只是将泻药换成了毒药,借由他的手,送进了叔父的口中。

父亲处理了下毒的人,要他到祠堂跪着,以往总会神兵天降来解救他的那个人,此刻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一跪便是整整十日,十日后,突然有仆从来接他,说是叔父醒了。

叔父并未怪罪于他,反而是为着父亲罚他同父亲争执不断。

他想着以后一定要同叔父好好学习课业,但却落空了。

尽管医工拼死救回了叔父的一条命,但叔父中毒使得元气大伤,也落下了一身的伤痛,加之父亲不许叔父再殚精竭虑,他的课业便离了叔父的手转到了外人那里,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家中开始传一些有的没的谣言。

【亲兄弟却做出那种龌龊事,真真是叫人不齿。】

他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只以为是生意上的,觉着为商者用一些必要的手段也是无可厚非的,实不该被人如此诟病,况且还是他的父亲和叔父,便是有做得不当的地方也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的,之后,他便寻了机会同叔父提了一句。

叔父怔怔地许久都未应他。

后来,谣言便戛然而止。

一直到逸之十五岁那年,才终于知道家里传言的龌龊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什么君子不欺暗室,不履斜径……都是狗屁,简直,简直令人作呕!】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很多错事。

很多不该发生的事。

【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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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我什么呢?】

恨什么呢?

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他对叔父最后的印象便是叔父那日突然前来寻他,问了这样一句话。

他只是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叔父静静地看着他,再未说半个字。

的,害死自己的发妻。

其实,他从

广延宣问,以考星度,未能雠chou也。——《汉书》

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孟子·梁惠王上》

安故城中,又会发生什么奇妙的狗粮…啊不,故事呢…

没有人能理解我不想开始临洮篇的心情╯□╰

不止是因为我懒e=e=e=~ ̄▽ ̄~

“人体周身约五十二个单穴,三百单九个双穴,五十个经外奇穴,共计七百二十。因你只是学习导引按跷,所以只需记住其中的一百单八个要害穴即可,而这其中又有三十六个死穴,也是在津阜时,我最先开始教你的那些……”

只是三十六死穴,宋先生就磨了一个月的嘴皮子,生怕他学得不够仔细,记得不够清楚,好不容易三十六死穴学完了,又迎来了剩余的七十二要害穴,皇甫不遗余力的学了一个月,累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头,倒不是宋先生安排了多少课业,只是他背东西一向迟钝,记穴位的时候,少了还记得清楚些,多了便记串了。皇甫虽累却也不敢懈怠更不敢抱怨,摊上他这样的学徒,宋先生都能无怨无悔的教导,这是多么杰出的人品,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

每每从医馆回到在安故短租的小院时,皇甫都感觉自己似乎大限将至了。

特别是冯权外出与人抚琴作乐,不在小院的时候。

“阿睿……”皇甫趴在软和的被褥上,念叨着冯权的名字,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皇甫恍惚间仿佛是到了一处汤池,他站在水中,泉水温暖,水波荡漾,浸湿了他的衣衫,放眼望去四周雾气昭昭,目之所及均是一片白茫茫。

皇甫四下望望,不知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只是下意识地向着某个前方行进着。

泉水平缓,却似是有千斤的重担拖在他的身后,他走了不过丈远便累得走不动了。被水浸泡了的衣衫也沉甸甸的坠在身上,几乎能将他拽到水中。

他艰难的挪动着,不小心脚下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着水面砸去,从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臂膀,将他沉重的身体扶住。皇甫抬眼,是冯权。

只是冯权穿着不似平日那样齐整,只着了一件中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素白的中衣被水打湿,贴着肌肤,皇甫看着,莫名的咽了口水。

“你不是,去抚琴了么?”皇甫站定,有些疑惑冯权怎么在这儿。

“我以后都不去了。”冯权笑眼盈盈,执了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缓缓地蹭着。

皇甫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撩拨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前一步,离得冯权更近了些,口舌发干,“睿生……睿生,我想你了……”

冯权眉眼带笑,从水中抬起了另一只手,带着汤池和暖的温度抚着他的面庞,低低的笑着,那笑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妙的力量,不断地吸引着他的心神,“我也想你了。”

听着冯权这样说,皇甫心中升腾起一股狂喜。

冯权握着他的指尖,从面颊上划过,顺着喉头往下,身上松垮的中衣被指尖一碰瞬间敞开来,指尖却停在了心口处,冯权淡淡的笑了,“这是什么穴?”

皇甫一愣,舔了舔干涩的双唇,“巨阙。”到了安故的这一个月,冯权每日都会这样指着各处问他穴位的称谓,原本只是为了让他对这些东西熟稔一些,这样每日的指来指去,皇甫反倒是难以专心的记忆。

“这儿呢?”

“灵虚。”

冯权接连问了好些个,皇甫记下的并不多,加之指尖在冯权肌肤上划过的触感直叫他口干舌燥,脑中越发混沌起来,“我,我不知道。”

冯权却并不着恼,“没事,你记住很多了。”

“睿生…睿生,我…”皇甫呼吸有些急促,反握住了冯权的手,凑身上前,长臂一揽,噙唇相弄,舌尖微颤,温软似水,如火焚身。

片刻后,冯权伸手抵了他的胸口,微微喘气,皇甫抚着冯权泛红的玉面,留恋不已,冯权抬头看他,凤眼含媚,眸底蕴情,瞧着教人心痒难耐。

“阿云。阿云?”

皇甫再睁眼时,冯权正衣冠楚楚的坐在床边。

“啊?”皇甫脑子还有些懵,只是呆呆地坐了起来。

“怎么趴着睡?”冯权眉头一皱,看着皇甫半边通红的脸颊,叹了口气,“再叫梦给魇住了。”

梦…什么梦啊…皇甫奇怪的看着冯权离开了寝室,忽地,脑中一闪,皇甫瞳孔猛缩,支吾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冯权起身去厨房取了热水,并没有瞧见这一幕。

“敷一敷。”冯权将帕子递给了皇甫,后者小心的接过帕子,默默无言地缩在墙角,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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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很是可怜。冯权失笑,“晚上想吃些什么?”

皇甫不敢看他,整张脸都藏在帕子后面,闷闷的回应,“绿豆汤吧。”

“绿豆?你虚火旺么?”

“嗯。”皇甫捂脸,旺得很……

他怕是虚火上头,烧坏脑子了……

后来的半个月,冯权明显感觉皇甫有意在避开他,但是堵着去问,皇甫又说是他多心了,再追问,皇甫就又会顾左右而言他的岔开话题。

千里沃野,满地枯黄。

气肃而凝,露结为霜。

冯权如往常一般掀开被子准备穿衣,却是猝不及防的被一股寒意钻了空子,喷嚏紧随其后,将睡梦中的皇甫也惊醒了。

这年的霜降来势汹汹。

早起的一个喷嚏似乎是开启了什么预兆。

这一日安故城中来到医馆看病抓药的不计其数,一整天皇甫都在医馆忙忙碌碌,昏时,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了小院。

宋先生觉得这次的风寒来得太过惊人,未免医馆的诸人被过了病气,便准备了预防的药材交予众人带回家去。皇甫拎着小药包推开了寝室的房门,将暖炉升起,随即躺到了床上去。

又不在…皇甫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也好…

以琴会友,其乐无穷。可惜他是个五音不全的棒槌,会不了冯权的琴,也不懂其中的乐。

冯权买了兔子肉回来,说要吃点兔肉补补,他想着左右药都带回来了,索性熬了一并喝下,有病治病,没病防患,便到院子里支了药炉开始熬药。

药熬好了之后,皇甫喝了一碗苦的直皱眉,想着也该让冯权享受一下,便端着药碗进了厨房,却瞧见冯权靠着墙壁半蹲在木柜前,冷汗涔涔。“阿睿!”皇甫将药碗扔到一边,忙将冯权搀扶起来,冯权却脚步一浮,弯腰呕吐起来。

皇甫吓了一跳,轻拍着冯权的后背,冯权并没有吐出来什么,只是不住的干呕,皇甫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后颈,好烫!

冯权眼前只觉天旋地转,胃中恶心不已,想要扶着什么站起来也差点摔到地上去。

皇甫只得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回到了寝室,把冯权塞进了被子里,被子一片寒凉,冯权不禁打了个哆嗦。“冷,冷的。”

冷的?皇甫伸手一摸,忙将手炉塞了进去,“我去端药过来,你喝过就会好些了。”

“不。”冯权立刻起身扯住了皇甫的衣袖,“我不喝药。”

“你瞎说什么呢,不喝药怎么会好的!”皇甫气道,掰开了冯权的手想去拿药。

“皇甫长喻!”冯权按着眉心,伏在床边,厉声喊着。“你敢走。”

皇甫也不知道冯权怎么就发脾气了,但还是乖顺的走了回来,扶着冯权躺好。“为什么不喝药?”皇甫看着冯权痛苦的表情揪心的不得了。

冯权勉强睁开眼睛,钳着他的手腕,“你这些日子为何躲着我?”

皇甫顿时语塞。

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说出口的。

“我没有躲着你。”皇甫嘴硬着。

冯权听了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么?”

皇甫抿了抿嘴,心里郁结,“我哪里有躲着你了?每日每日不都是我在等你么!你抱着那把琴,一大早就没了踪影,一走就是整日,我有时送药路过想着回来看你一眼,你也是根本就不在的。”皇甫越想越气,他每日回来对着冷冰冰空荡荡的小院子,心里也有很多委屈,“我不会抚琴也不懂音律,我也不知道那把破琴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只知道我在医馆心心念念的想着你的时候,你却抱着它与其他人饮酒作乐!”

“我分明是同你说过的,城中有一间私旅在招琴师,我虽带了不少钱财,但也不好坐吃山空,只是抚琴而已,左右我也闲来无事便去了。你说我整日都不在,难道你整日就待在了小院么?刚到安故的那半月时间,我哪一日不是在院子里等你回来,或是在医馆里陪着你。到底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了!”冯权面色潮红,说罢便躺在床上开始不住地咳嗽。

皇甫静悄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拿了药回来。

“阿睿。”

“滚出去。”冯权没好气的撵人。

皇甫沉默了良久,小声的反驳,“不行。”

“那你要如何?”

“你先喝药。”

冯权撇了他一眼,背过了身去。

“你喝了药我就出去。”

冯权冷哼,没有搭话。

皇甫看着冯权的背影,眼眶微红。他又何尝不知道冯权也曾这样等着他,陪着他。可是,不能这样了,他已经变得越来越贪心了,他得到了好多,就会想要更多,他有时会突然想起冯权已然娶了妻,就会对那无辜的小娘生出怨恨来。有时他还会阴暗的希望,如果,没有那个妻,或许,他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

【你难道希望他抛家舍业的与你留在安故么?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他还是你心中敬之爱之的那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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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权本不该来到安故的。

那时在津阜,他们两人就应该分道扬镳的。

冯家是富贵之家,若是需要精通导引按跷术的人,很容易就能找到的,而不是他这个三十六死穴都背了一个月的蠢才。

“阿睿……”他放下了药碗,轻声唤着,冯权并未出声应答,他双唇发抖,手心湿滑,想要笑的好看一些,“阿睿,我送你回临洮吧。”

冯权霍然翻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皇甫越发笑不出来,眼泪簇簇的落了下来,呜咽着,“我送你,回临洮吧,好不好?”

他又何尝不煎熬,他这样喜欢着的期盼着的,却是一个无望的深渊。

他觉得好痛苦。他想要自私的把一切都坦白,让冯权来做决定,可是他又舍不得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他只能自私的选择离心上人远一点,往后再多的苦难折磨都不必说与人知。

最终,冯权喝了药,却没有回应他。

翌日一早,皇甫穿戴好坐在床边探了探冯权的额头和脉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今日先歇一日吧,养养精神。”皇甫说着,有些词穷,“我先去医馆了。”

他走到了门口,又突然转了回来,“我亭午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顺道买回来。”

冯权嗓子还有些发痒,轻咳几声,“不必,你回来就好。”

皇甫眼眶一热,连忙离开了。

冯权又浅眠了半个时辰左右才转醒过来,披了外袍坐在桌前喝着冷茶。

皇甫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可是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了呢?

争吵不过是平常事,皇甫却突然提出要送他回临洮,是厌烦他了么?还是觉得他碍事了?

想不通透啊……

亭午,皇甫回来吃过东西便又走了,冯权在小院里消消闲闲,好不无聊,抚了一会儿琴也觉得实在无趣,好不容易挨到了皇甫快要回来,这才有了精神跑去下厨。

昨日没有吃到的兔子肉最终还是端上了饭桌,皇甫也吃得津津有味。

“味道如何?”冯权问着。

皇甫傻乐着,“珍馐美味不过如此。”

“又胡扯。”冯权也笑了。

皇甫顿了顿,神情认真,“没有,阿睿做的饭都特别好吃的。”

冯权看他,心头千回百转,“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皇甫默默点头,“我以后要正式拜宋先生为师,向他学习医道,宋先生也提过几次了,他说我虽然不大聪明,但是还算勤奋刻苦,以后也会在医道上有所成就的。”

冯权愣了一下,转而笑了,“挺好的。”

“我同宋先生说过了,他说如果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走的。所以,”皇甫又露出了笑脸来,可惜这笑脸难看得很,“我送你回临洮,也随时都可以走的。”

“然后呢?”冯权停箸,“像德先生和马彦一般,死生不再相会么?”

皇甫咬唇,思虑了许久。

“不必相见。”

【注】

人体周身约有52个单穴,309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共720个穴位。有108个要害穴,其中有72个穴一般采用按摩手法点、按、揉等不至于伤害人体,其余36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郑重说明这36个穴是致命穴平常按摩无任何不良影响。所谓致命必有意外的重力,非正常力道,或危险物品造成为必要条件。——百度百科《穴位》词条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要狂野而优雅的污

嘿嘿

寒风萧瑟,万物皆休,霜降所带来的这一场风寒波及了整个安故,秋收早已完结,众人辛苦一年闲散在家,却被风寒搅得头重脚轻,难以安枕。

安故的众人难以安枕,冯权这段日子也睡得不好。

自霜降以后,无端的,他便开始三缄其口,显得心事重重。

冯权自己也说不来心底究竟是在悲愁着什么,亦或是,在愤愤着什么,就是突然之间,没了很多乐趣,话也越发的少了。

到如今,他也没有回应临洮之事。

天气越来越冷,衣衫单薄,在外行走时也觉得寒凉刺骨,冯权约莫着要置备冬衣,下意识想叫上皇甫一起,却终究没有开口,选择了独自前往。

安故的布庄很多,但近日风寒侵袭,有太多的人遭殃,城中行人稀少,各行各业的生意都不大景气,冯权在城中转了小半日,比对了不少铺子也问了些人,这才迤迤然的来到了一处半大的布庄,这铺子虽比不上城中最大的布庄但也不是寻常的小铺子,掌事见了客来,忙起身相迎,拱手一揖,笑颜相问,“不知君客需用些布匹还是选些制式?”

冯权回礼,扫了一眼铺子,“不知贵处绵袍都有哪些?”

“君客谬赞。”掌事揖礼,引着冯权坐到了桌前,“铺中目前存货有绢面绵袍、锦面绵袍、绣制丝绵袍与素丝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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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不知君客可有成算?”

佣工端来了两杯热茶,冯权瞧了一眼,绿汤透香,是上等的茶叶,“我就是买些常穿的,保暖为主。”

“君客放心,铺中的丝绵虽是次等的蚕茧所制,但绝对是次等中的上品,保暖并不是问题,倒不知君客有何别的要求?”

冯权抿了一口茶水,略略停顿,“便简练一些吧,我家中另有一人从医,若是繁琐了恐多有不便。”

掌事暗自思忖,“铺中成衣最为简单的便是素丝绵袍,不知君客需要多少?”

“先取四套吧,我与他身量相似,颜色你看着挑选就好。”

“好,君客稍坐。“掌事转至后铺,不多时取来了四件素丝绵袍,有黄栌、丹、牙色与鸦青四色。“君客可还满意?”掌事笑道。

“无甚可指摘之处,掌事费心。”

掌事挥了挥手,令佣工去将绵袍打包起来,“君客实在客气。”

“铺中可制新衣么?”冯权又问着,掌事点头。“我要做些年节的新衣,掌事的可有所荐?”

“年节的话,多是绣制的或是印花敷纱,绢面锦面也有但是花样就少一些了。”掌事说着,自己都有些为难,“君客可否定些要求?”

“要求倒是没什么……”冯权叹气,想起了皇甫那难拿的性子,“愿他少一些坎坷,平生多福吧。”

掌事心领神会。

“君客大约一月后方可拿到成衣。”

冯权应了下来,交付定金,报了住址便走了。

一个月……冯权在路上慢吞吞的游荡着,看天色,皇甫也快要回去了。

他不大想回去。

他或许是被那‘不必相会’四个字气着了,可是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其实,皇甫所说的,只不过是实话罢了,他们分隔两地,此后,也没什么机会再遇,也可能是相比于‘不会相见’的事实,‘不必相会’显得更加无情了些。

他们经了不少苦难,最终却落得‘不必相会’的下场。

着实叫他难以接受。

皇甫回到了小院还没关门,便被人拦下了,那人自称是城中某家布庄的佣工,是来送庄郎君买好的四套绵袍。

皇甫将包袱拿回了寝室,阿睿去买冬衣,却没有领着他。

眨眼间已是人定,冯权却还没有回来,皇甫忧心忡忡,他把安故城中的布庄都寻了一遍,铺子都已打烊了,而冯权可能会去的酒肆茶肆甚至是琴坊他也都跑了个遍,并没有见到冯权,他想着冯权会不会已然回来了,结果小院冷冷清清的,与他离开时并无分别。

皇甫站在门前,心头惶恐的很,他知道冯权在生他的气,可是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将人送走,他也便没有去解释什么,可如果,冯权在此出了什么意外,又叫他如何接受,冯权是因他才出了意外,这一事实呢……

亥时五刻,皇甫在外站得浑身冰冷,蓦然间从不远处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盏亮着微光的灯笼随着脚步声也离得越来越近,皇甫心头一跳似有所感,想要走上前去,才发现自己久立不行使得双腿僵直,一时间竟也动不了了。

离得近了,冯权才瞧见在门前站着的人影,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见是冯权,皇甫才终于放心,犹豫了片刻,却只是说,“回,回去吧。”

“好。”冯权冷淡的应了一声,皇甫转身时踉跄了一下,所幸扶住了门框没有跌倒,冯权下意识要去扶他,见他拖着步子径自走了,心里又不禁恼火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寝室,皇甫坐在桌前,揉了揉膝盖,“布庄的绵袍已送来了。”

“好。”冯权应着,吹灭了灯笼中的烛火,将其扔在了墙角。

“你……”皇甫默默叹气,“你去哪儿了?”他以后也好知道去什么地方找人。

冯权瞥向他,忽地勾起一抹无谓的笑,“你也不必知道。左右我不会杀人放火的,等不到你先睡就是了。”

“阿睿,我,我只是怕你出事,没有想别的。”

“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事到临头,谁也躲不过的。”冯权说着,转身去了浴间。

皇甫追了过去,“阿睿。”

“你有事么?”冯权挡着门,并不打算让他进去。

“以后还是不要太晚回来,现在马上就要立冬,外面那么冷,你身体又不好,万一病了不也是难受么。”

冯权哼笑一声,“不敢劳烦你这么费心。”

“阿睿……”冯权正要关门,却被皇甫伸手拦住了。

“怎么?想一起洗?”冯权笑着,“可惜你这么想,我却不愿意。”说罢,便掰开了皇甫的手,将门关了个严实。

“你就是生我的气,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皇甫高声喊着,冯权突然开了门,用力的拽住了他的衣领。

“所以呢?”冯权冷言冷语的质问着,“在襄武在津阜的那些事,或者是我冯权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我是你拿来取乐的东西么?高兴了就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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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珍宝,不高兴了就弃之如敝屣!”

“我没有!”皇甫满脸的委屈。

冯权心中苦涩,“你便是书读得不多,也该明白事理吧,你是觉得像‘永不相背’这样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么!你是觉得‘不必相会’这种话听着很顺耳么!”冯权气得额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的跳着,“你哪怕犯了错但凡认错求饶,我没有不原谅你的,所以你不过是欺负我心软罢了。皇甫云,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所以你为何还要去买什么绵袍呢?”

冯权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了无比的冒犯和折辱。

“你不是已经很生气了么?为什么还要事事为我着想?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好到我承受不起,好到我想要留你一辈子。我不想说那些话,更不愿意送你走,可是你是冯权,你终究是要回到冯权的身份中,你有妻有家,将来还会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皇甫双眼通红,“没有我。”待时间久了,冯权或许会将他这个人也忘了,不记得当初襄武之行,不记得曾经有过‘永不相背’之约的皇甫长喻。

可是他忘不了,冯权的救命之恩他结草衔环都难以报答,还有那些无望的眷念,会跟着他由生到死,直到他踏上黄泉过了奈何桥,前尘的恩怨纠缠才能彻底的了结。

“你以后的岁月里,都没有我了。”

冯权松开了手,久久不语。

静默之中,皇甫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了太多,差点都要把心意都表明了。他太失控了。

“阿睿…”皇甫平复了躁乱的心情,“宋先生说,可以让我住在医馆里,以后也比较方便,不必在外奔波…”

“我,我答应了,我可能明天就不会回来了,你以后都早些回来歇着吧。”

【你们暂且分开一段时间,会好一些的。毕竟,往后,是要分开一辈子的。】

小院里,安静的可怕。

皇甫离开已经四天了。

冯权枯坐在桌旁,无聊地拨弄着琴弦,屋子里还会有些声响。

医馆里很忙,他曾去偷偷看了一眼,皇甫紧跟着宋先生,学得很认真。

他偶尔还会去私旅中抚两曲,更多的就是无所事事了。

他也知道他该回临洮了。

可是他订了年节的衣裳还未做好,他其实还想看看皇甫穿上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阿睿!”

忽地听到皇甫的声音,冯权怔了一下,回头去看,皇甫满面喜色,身上着了一件绛紫的丝绵袍,衣上用金银丝线描了仙鹤的轮廓,那是一件华贵的重衣,层层叠叠的,衬得皇甫很是文雅庄重,冯权想着,皇甫这样的小郎本就该是这样的。

“喜欢么?”冯权看着他,自己是很满意的。

“喜欢。”皇甫连连点头,“只要是阿睿选的,我都喜欢的!”

冯权失笑,却又不自觉地想起了皇甫如今住在医馆的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同我住一起了?”

“那我明日就搬回来。”皇甫从善如流。

冯权窃喜,“真的?”

“嗯。”皇甫抓了抓头发,“我以为阿睿讨厌我了。”

冯权连忙否认,“没有的,我之前只是有些生气罢了,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只要你回来,我就不生气了。”

“你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阿云,你不想我么?”他一个人住在小院里,很是寂寞,就总是想起皇甫来。

皇甫连忙牵起了他的手,“想的,我也想你的。”

“你既然想我,为何不回来看我呢?”

皇甫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开怀,“我明日就回去了,以后就每天都能看到了。”

“说的也是。”冯权莞尔,“你,跟我回临洮吧。”

“可是我还要和宋先生学医术的。”皇甫有些为难。

“临洮也有很多有名的医工,你到了临洮也可以再拜师的。”冯权说着,回握了皇甫的手,“你就住在冯家,这样我们就不必分开了,你觉得可好?”

皇甫低头思索了半晌,突然问,“阿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下意识地这样做了。“这样不好么?”他向前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皇甫的双眼,“你对我也很好不是么?”

“可是如果某一天,你不想这样对我好了,我会难过的。”

“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皇甫顿时眉开眼笑,将他抱在了怀里。“我也会的阿睿!”

他笑着,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皇甫也奇怪的看他,指着他的下身,“你怎么了?”

冯权尴尬的呼了一口气,怎么还突然就有反应了,大概是太久没有解决的缘故,这一波欲望来的很强烈。“你不是也有么?”说着,他便恶作剧般的冲着皇甫的那处抓了过去,哟,这尺寸还可以的。

“你你……你干什么!”皇甫吓得声音都变了,冯权乐不可支。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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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权心情大好,捏着皇甫的下巴,在他唇角落下了一吻,“我教你。”

“啊?”皇甫对这些事很是懵懂,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冯权却不愿再多费口舌与他解释,只是一面封了他的口,一面脱下了他那华贵的重衣,从上到下的仔细观察了一遍,皇甫脸色酡红,却被他压着动弹不得。

“阿云。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么?”冯权轻笑着,在皇甫面上啄了一下。

“给啊。”皇甫答应着,又疑惑起来,“你要什么啊?”

冯权眼眸愈深,“我想要你。”

他忽然一脚蹬空,从梦中惊醒。手下意识想抓什么东西,却只是撞到了琴弦,发出低沉的鸣声。

他清醒了过来,环顾周围,他还是在小院,身下的不是皇甫而是古琴。

他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时从房外传来了皇甫的喊声。

“阿睿我回来看你。”

他陡然咳嗽了起来。

【注】

人定:亥时21-23时

皇甫行至门口便听到了房里断断续续的咳声,心头一紧赶忙推门进去,却见冯权歪坐在桌前,背过了身子看样子也是咳得厉害,还掩耳盗铃般的想要遮掩过去。

“阿睿,你让我看看。”皇甫将人掰正,把上了他的脉搏,冯权咳得满面潮红,眼中也有了血丝,看起来有些憔悴。

皇甫翻手贴在了冯权的额上,冯权身子一颤下意识躲开了,“你怎么又烧成这样了?那些药你后来都没有接着喝么?”

冯权语塞,皇甫走后,他只是出去了两次,多数都在院子里闲坐,一直懒懒散散、松乏无力都不曾在意,就更别提还是否记得喝药一事了。

“我忘了。”他的确是忘了,那一日他病的厉害喝了药发了一夜的汗,才决定要改后面的剧情

想对儿子们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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