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眉尖一挑,这可不是拔萝卜挖土豆,懂行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很高的升学率了,更别提人家手底下出过状元。
人们都惊羡这老头儿这么高的升学率,修束丰厚,桃李满朝……却不知他除了却有真才实学外,也因为他于应试一道有太多独特精妙的心得,是以林知望花费重金,也要将他挖来京城坐馆,为了在外读书间或回家的林旭宸、林旭宁,更为了在家里读书的林旭白,再次才是族里清贵人家的优秀子弟。
现下又多了徐湛,这份钱花的格外值得,现成的资源,林知望岂能不好好利用。
他们刚刚穿过影壁,就听到正房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门房有人看守,院子里却空无一人。正房的窗户全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学生。
家塾也分“蒙馆”和“经馆”,让徐湛来的,必定是以四书五经为教学内容的经馆。
林氏一族中居京者不少,但塾里只有十九个少年,当中年龄最小的像林旭白这么大,十二三岁,其余多是在十五到十七岁,都是族里志在功名潜心向学的孩子,资质水平都不差。但有机会进国子监的,也只有林知望的长子,有机会去岳麓书院读书的,也只有林知恒的独子,这两位是不能拿来相提并论的。
从迈进这个院子起,林旭白俊气的小脸倏尔变得苦大仇深起来,林知望看在眼里,只交代他一句:“先进去吧,爹跟哥哥说句话。”
徐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确实有些话要说。林旭白哪敢有异议,应了一声就赶紧推门进去,不想上学是真的,怕父亲也是真的。
林知望还算了解徐湛,知道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事先跟他约定好就强塞他进去的话,这个小院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两人在院子一角的一颗大槐树下站了一会,还是徐湛忍不住先开了口:“大人,徐湛不是一个靠人督促才能读书的人,不想……”
林知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不想的事情多了,全都由着你的性子来?”
徐湛奇怪的看着他,不由自己,难道由他摆布?整整十五年不也过来了?而且过的不错,只是偶尔在没人的夜晚,会憧憬一下父母的样子。
就听林知望接着道:“杨先生是为父的恩师,才识品德我不多讲,你亲自去听听便知。”
徐湛不为所动,轻声问:“如果我拒绝……”
林知望好整以暇的整整衣袖,悠然的晃到墙根的竹丛便随手折了一支小指粗细的枝条,一点一点的剥掉竹叶,道:“如果你非逼我在这里动手,我也没有意见。”
徐湛瞪大了眼睛,满眼写着,欺人太甚!
“还有话说吗?没有就过来站好。”林知望将手里的竹条整理的干干净净,冲着墙根底下甩了甩,竹条好啊,柔韧筋道。
“有!”徐湛环视了一眼四周,院子里空无一人,屋里的背书声更大了,红着脸赶紧道:“我可以去旁听,但不拜师。”
“这是跟我讨价还价?”林知望不悦道,不拜师,人家凭什么传道授业与你?
“我有老师,”徐湛梗着脖子硬道:“我的老师只有一个,就是先生,我不拜旁人为师。”
“胡闹,日后参加乡试会试,连主考官都不拜?”
徐湛瞥了眼林知望手中的竹条,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随时做好夺门而逃的准备:“不同,那是坐师,确有知遇之恩。”
林知望怔了怔,生气归生气,心里难免有些感动,官场上坐师门生那一套盛行,知道感恩业师的寥寥无几,因为坐师才是主考官,是赏识你的人,更是官场上的引路人,就好比许阁老和季怀安、齐英、林知望等人的关系,即便林知望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也摆脱不了师出同门的枷锁。
徐湛紧张的望一眼学堂里的学生们,窗边坐着的一位青年扭头撇向窗外,青年看着分外眼熟,这一看恰与他对上了眼,而后窗前出现一位老者,身条枯瘦,花白胡须,手里攥一柄戒尺,啪的一声敲在青年的桌子上。
徐湛惊得一颤。
林知望看他那样子觉得好笑,将手里的竹条扔在一旁,本就是用来吓唬人的,真要是在这里动手,徐湛不嫌难堪,他还嫌丢人呢。
“跟我过来。”林知望将他带到一间厢房,像是待客用的,桌椅茶具一应俱全。
然后骈四俪六的跟他讲了半个时辰的道理:一是不愿打断杨先生讲课;二是不将他这驴脾气捋顺了,真不放心就这么回去。
终于到了杨先生下课的时候,学生们要去西厢房吃饭,杨虔自然是去他的卧房用饭休息。林知望吩咐徐湛进学堂,便去寻他的恩师去了,一早就略备薄酒,已着人送到杨虔的房里。
徐湛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进学堂,学堂里空空如也,只有林旭白一个正在等他,见他来了,小家伙两眼放光,他早上吃的不多,现在早就饿了,只等三哥进来一起吃午饭。
徐湛注意到上午与他对视的坐在窗边的青年,青年的年纪最大,因此一目了然。过了一阵才想起来,在韫州时见过他,是跟着林知望的小笔吏,叫杨瑾。徐湛有些奇怪,这是家塾,只有林姓的子弟,再一想他与杨虔同样姓杨,想是祖孙之类的关系。
还未来得及跟他打个招呼,杨虔已经揣着戒尺晃进来,徐湛不禁佩服这位六十岁的老人,走起路来步步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