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轻笑一声,林家的名分他也不稀罕,只想为生母讨个说法而已,深入敌后,怎能不知己知彼。
何朗跟随林知望有二十年了,对当年的事情应该是一清二楚的。然而徐湛多次问及此事,何朗这样管不住嘴的人都三缄其口,含含糊糊的应对,使他不得不心生疑虑,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他觉得林知望并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使林知望狠心休妻。
“公子!”何朗轻呼,虽然何明反复交代家人,何朗依旧习惯称他公子。
徐湛回过神来,惊觉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污了他刚刚写好的一整篇字,懊悔不已。
何朗赶紧给他换上干净的纸,嘴里埋怨道:“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傍晚,林知恒和郭莘还未回来,徐湛有些不耐烦,低着头满院子溜达,不一阵,竟有几颗雨点打在脸上,他蹦跳着快速穿过石子铺成的小径,躲到抄手游廊下面,雨点陡然变得豆大,密匝匝的往下砸,沿着房檐倾泻如注。
幸而他躲得快,身上并没有湿,这让他心情好了几分,沿着游廊走着,步伐轻快,倏尔愣了一下,放缓了脚步。他不记得上一次这么轻挑的走路是什么时候了,大抵是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吧,自从外祖父去了,心事也变得繁重起来,人人都夸他老成持重,是真持重还是为俗事所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不知不觉来到林知望的书房,房门虚掩着,他象征性的敲了两下,推门而入。他若知道书房的主人在,势必不会进来的。
谁知林知望正掩身在高大的书架后修补一卷残本,听到有人来了,不由皱眉,没有人敢未经允许闯进他的书房,从缝隙间看去,呵呵,还真是徐湛,前几天就敢进来偷他的《行兵实际》,今天正好被他抓个正形。
徐湛看到书架后林知望若隐若现的身影也是一惊,蹑手蹑脚的转个身想要出去。
林知望却突然开了口:“过来吧。”
安静的书房里一点声音都显得尤为突兀,徐湛吓了一跳,踟蹰的走过去。
“搬个杌子过来,爹教你修书。”林知望又道。
徐湛无可无不可,照他说的做了。
林知望正修补一本破损的《长短经》,装订方法并不是本朝常见的线装,而是南宋后期开始出现的包背装。就是将印有文字的纸面以中缝为准朝外对折,字面朝外,背向相对。两页版心的折口在书口处,所有折好的书页,叠在一起,戳齐折扣,版心内侧余幅处用纸捻穿起来,用一张稍大于书页的纸贴书背,从封面包到书脊和封底,最后裁齐余边。
徐湛第一次看到包背装的修补过程,比起现在的线装书,这样的方法略显笨拙复杂,想是为了还原残本的本来面貌。
“这类书书口向外,竖放容易磨损,因此只能平放在书架上,记住了?”林知望道。
徐湛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目光扫过书架上的一格,专门放了一卷卷纸张,堆积起来,高高的一摞。好奇心驱使,他将手伸了过去,倏尔想到林知望还在,又踟蹰着缩回来。
“看吧。”林知望道。
徐湛不好意思的笑笑,从中抽出一卷展开,细细阅读起来。
“这是你哥哥的习文。”林知望轻声道:“他过世后,从国子监找来的,只找到这么多。”
“好文章!”徐湛一惊一乍的击节叫好,倒把林知望吓了一跳。
但想到文章的主人已经过世,且是自己的亲哥哥,徐湛不禁惋惜起来,小意道:“哥哥的文章真好。”
“他幼时并不热衷读书,都是我拿戒尺逼出来的。”林知望目光有些怅然:“从小挨了不少打,一言一行都被修理的毫无瑕疵,好在他还算勤勉,一路虽然辛苦,倒也顺畅。”
徐湛听着,无力的张了张嘴,一个暮气横秋的小夫子形象出现在眼前。
但林知望的用心他是可以理解的,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他见过许多官宦人家的父亲,心里再怎么疼爱,管教起儿子来也都是疾言厉色的苛严,不是所有读书人都爱读书,但生在这个时代,学而优则仕,不读书哪有好出路,更无论如何明理,如何继承家业了。
“不过,”林知望严肃了面孔,话锋一转,“我不想这么逼你,你但凡心里有数,就赶紧用功温书。”
又来了!徐湛心里哀叹一声,一脸愁云惨淡。
“你可以使爹的书房,不情愿的话,你卧房隔壁的厢房,让人腾出来给你做书房。”林知望道。
“不必麻烦了,我用您的。”徐湛爽快道,能出入林知望的书房,必定是件有用的事。
“甚好,我也可时刻督促你。”林知望点头:“只是有些书能读,有些书不能读。”
“哪些能读,哪些不能?”徐湛怪声问,不能读的书,无非三教九流,□□秽文,他当然不会去看——看了也不会承认。
“最后一排架子上的,都是古籍孤本,珍贵无比,万万不许动。”林知望警告道。
徐湛心里翻了个白眼,原来还是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是三少爷的请移步第26章人样子。。
最近略安静昂,有什么意见要提一下,潜水很缺氧o(∩_∩)o~。
第48章抄书
这间书房从前都是林旭宸在打理,每每有新来的残本都是由他一页一页修补起来的,自他去世后,林知望才亲自做起来,再繁琐,也从不假手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