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郭淼没有回来过,而徐湛一直吃住在郭府没有离开过,管家告诉他,老爷在府衙忙,让他安心留在家里读书。徐湛这才明白自己被禁了足,不乖乖背了这程文,乖乖读书应试,是别想离开这里了。
郭莘则逃了学在家陪伴他,当然,陪伴他也只是借口,郭莘逃学一向喜欢找借口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想到这里,徐湛威逼利诱将他赶回学堂,又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翻开躺在桌上的程文,一篇文章五百个字,三篇也并不多,可心里烦躁抵触,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恍恍惚惚又是半日过去,徐湛感到饿了,合上书本要去花厅,好在郭淼没有在饮食上克扣他的,每到饭点就会有人喊他去用饭。
刚打开门,迎面险些撞上管家郭顺,郭顺是个细细长长的中年人,与郭淼年纪相仿,身长脸长,又穿一身青色长袍,其他下人穿布,他却穿绸的。郭顺抬着手正要敲门的样子,正撞徐湛出来,忙陪着笑脸道:“小相公,老爷吩咐让您去府衙,车在外面备着了。”
徐湛心里一慌,说有东西落在屋里,先生的书籍也要摆放好,便让郭顺和车马在外面等候,自己逃回书房,将房门关严。拾起桌上的程墨哗啦啦翻开,一目十行看着,文辞句读用力往心里灌。
约不到一刻钟。郭顺敲门来催时,徐湛才恋恋不舍的搁下书,目光还要挣扎着扫去最后一眼。
韫州府衙在韫州城西南隅,坐北朝南,皇帝曾经亲临,又多次接到过圣旨,几经前人翻修后,布局多路,院落数进,算的上整个大祁最阔气的府衙。
到达府衙时天又开始下雨,闷雷滚滚,狂风大作,他们的伞骨折断,油纸在风里飘摇。幸而有衙役打伞出来接他,才不至于淋得太狼狈。
徐湛被衙役带着,穿过仪门,大堂,经过戒石坊,石坊上书“公廉”二字,两旁分别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
是□□爷颁行天下的戒石令。
徐湛环顾四周,二堂是官员办公的地方,取名“行思堂”,行而思之的意思,安静肃穆。雨越发的大了,狠狠的泄在屋顶,抽在树枝,徐湛看着忧心,压低声音开口问旁边的班头姚丛道:“姚大哥,韫江灾情可有什么进展?”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下章好好虐~~
第8章挨打
徐湛这一声“大哥”,倒让那姚丛在雨里一哆嗦。
府衙里的差役可不同于吏员,虽同在衙门当差,地位却是极低的。低到什么地步呢?历朝来,各级衙门里的皂隶、捕快、仵作、门禁都属于贱民,同倡优奴婢同列,子孙不得参加科举,不得捐纳买官,薪俸极少,故非是吃不上饭的闲人和落魄户,不会有人选择去做衙役。当然,他们也并不指望平均每天二文钱来过活,诸如派差时得到的规费和贿赂,足矣他们花样繁多的进项。
而徐湛是正八经的府学庠生,是秀才,是府尊大人最看重的学生,日后入仕拜相也并非不可能,可以月月有廪米,见官不跪,不须服徭役,日后到了婚配的年龄,媒人都要踏破门槛。在大祁,读书人都是天之骄子,地位优渥。
这样的人称他为“大哥”,怎能不让班头汗颜。语气越发恭敬:“灾情可不好,临府的灾民大批大批涌到韫州,大人开仓施粥,眼见粮仓都要空了。”
他在来的路上看到灾民遍地,衙门四处搭粥棚施粥,官仓里该是有充足的存粮来应对灾年,即便没有,朝廷也会拨赈灾粮钱,仅仅几天时间,怎么会……徐湛倒吸口气:“粮仓空了?常平仓?”
“没……没有。”班头恍悟说错了话,目光躲躲闪闪,赔了笑解释:“哪能,小人嘴里胡嚼惯了,您多包涵。”
徐湛将信将疑,停下来看着他。
“小相公,小人再多句嘴。”班头挠挠头,婉言道:“大人这些日子脾气暴躁,今天早上抚阳堤发现管涌,大人才刚刚从堤上回来,您可多加点小心。”
不得不说,这班头虽然大意,却十分聪明,他知道徐湛的怕处,并很快转移了话头。
“我知道了。”徐湛听到抚阳堤的消息心里不由一紧,却还是淡淡的说着,又盯了他一会,直到盯得人家浑身不自在,才抬脚继续往三堂走。
三堂是一座院落,供郭淼燕居的地方,凿池引水植莲,池边围绕曲折的小石渠,平日里是干涸的。郭淼好交友,每逢旬假,常有名士云集,便引池水为流觞曲水,众人临水列坐,将酒杯漂浮在水面上,水杯停在谁的面前,便要饮酒作诗,作不出,就要罚。这样的游戏可追溯到千年以前,从一种习俗,演变成深受文人骚客喜爱的集会游戏。
对于郭淼这样的潇洒豁达,徐湛很是羡慕,但平心而论,他也并非不慕名利、洁身自好的人。因此他不愿科考也并非是故作清高,实在是心有抵触而已。
徐湛被引进偏院中,奔进暖阁,甩了甩身上的雨水。郭淼想必是得到消息,没过一会便匆匆过来。绯色的官袍被淋湿一片,显然连着几日受累,面色憔悴很多。
徐湛忙站起身迎上去,恭敬的插手施礼道:“先生。”
“嗯。”郭淼轻轻应了一声,抖了抖官服上的水渍,形容却毫不狼狈,就像寒雪中的傲立的梅树,遗世独立,任尔东西南北风。对于郭淼孤傲清高的性子,徐湛欣赏,却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