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德十九年入夏,一声惊雷,卷起阵阵狂风,豆大的雨点打在房檐上、窗格上。又到了雷雨季节,韫州大雨,接连多日乌云蔽日,闷雷滚滚。让人没得烦闷。整个韫州府,郭淼才是最盼望风调雨顺的一个,望着难以控制的雨势,每日犯愁。
幸而有徐湛协助,处理各项事物格外顺手些。徐湛跟着郭淼接近一年,无论学识还是见闻上,都得到很大的帮助。
郭淼治学严谨,对他的功课做了全面的指引,每当学宫会考的第二日,郭淼要为他点评考卷,考校功课,并告诉他接下来半个月要读的书,哪些熟读,哪些熟记,哪些要有所领悟,他必须不折不扣的施行。稍有半点差池,扑作教刑,可不是闹着玩的。
签押房中,郭淼正翻看邸报,邸报看完,又查看各县的土地、人口档案、钱粮账簿。徐湛在一旁替他誊抄公文,下发至各县的札子几乎全都由他抄写,来往公文往往使用行楷,字迹清晰即可,而徐湛被要求用最标准的馆阁体。标准俊秀的字体,对印象分极有帮助。工作之余,功课也越来越繁重,完全在挑战徐湛的极限。
倏尔,分管水利的钱通判闯进签押房,浑身湿透,头发散乱,衣角正噼啪往下滴水,顾不得什么仪容,也顾不得将地毯踩得满是泥水,甚至不曾给郭淼见礼,便黑着脸道:“江水比前日下午又涨了一尺多。”
郭淼抬起头,目光更加深锁:“具体怎样排涝?”
钱通判的脸更黑了:“大人,韫州城地势低平,单靠韫江和几条支流排涝,看如今这雨势,江水水位再涨几尺,极有可能发生倒灌,韫州城就彻底泡汤了!”
“我问你具体怎样排涝!”郭淼高声道。
钱通判直接哭丧着脸道:“韫州的水文条件使然,且不说排涝,抚阳一段江水迅猛,堤坝岌岌可危,一旦决堤,抚阳县就彻底淹了。现在任谁都束手无策,只盼着老天行行好别再下了。”
“我知道了,通知孟知县做好准备,保护好县衙一应卷册,一旦水势难控,立刻疏散百姓。”郭淼说。
“等一等。”钱通判刚要出去,却听郭淼补充道:“告诉孟峙,我下午去堤上看看,让他早去候着。眼下不比以往,就算睡觉也得给我穿着衣服,睁着一只眼。”
钱通判刚走,刘推官又来,同书吏们一起,抱着厚厚几摞卷宗进来,没有直接打扰郭淼,而是会同徐湛一起分类整理,整理成几摞后,分别被六部书吏取走处置,只留下一份状纸。
待众人走了,徐湛将状纸递给郭淼,轻声道:“先生,吴新县发生命案,这是卷宗和状纸,请您过目。”凡是命案都非同小可,须由知府亲自审理,当然,郭淼也可推下去踢还给吴新县,待吴新知县审理完毕,最后拍板定罪,但他很少这样做。
郭淼瞄一眼状纸,兴致索然,随口问道:“人犯呢?”
徐湛道:“收押在县衙。”
“吴新县的案子送到这里来了?”郭淼讽刺道:“刘珂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徐湛解释道:“死者是吴新县衙的一名书吏,嫌犯的家人认为县衙徇私护短,便到府衙来喊冤告状。”
郭淼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抚阳堤太棘手,不得不去,你替我走一趟吴新县吧,将嫌犯提过来,卷宗整理给我,择日升堂再审。”
“恐怕……不合适。”徐湛支吾道:“案情涉及学生的宗亲,学生理当回避。”
“宗亲?”郭淼一时难以反应,浏览一遍状纸,原来涉案的主犯是徐湛的伯父:徐铭臣。
“去吧,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敢偏袒回护不成。”郭淼不咸不淡的道。
徐湛若刚刚钱通判一样苦着脸拱手道:“遵命。”
点上一应僚属衙役,徐湛前往吴新县衙。
作者有话要说:
~
第4章取证
吴新知县刘珂也算是个干吏,业绩风评皆不错。
大祁的官员每年一考,三年一任,他再有三个月就是三年考满,有希望挪挪位置了,此时也须更加谨慎,唯恐一不留神行将踏错,毁了多年来的经营。
徐湛是吴新县徐家出来的神童,是郭知府身边的红人,这一年里,整天跟着知府大人四处晃啊晃啊,他自然是认识的。
又一想徐湛与徐铭臣的关系,郭淼派他来,其意思不言自明了。
徐湛给县尊见过礼,便问及徐铭臣的案情,看县尊所述与卷宗里的是否吻合。
刘珂苦笑道:“这次是个桃色事件,倒也简单,徐铭臣的小妾与邻里通奸……但奸夫死了,徐铭臣正出现在现场,便被邻里们报了官。”
“是徐铭臣所杀?”徐湛问。
刘珂有些意外,难道徐湛不是护短来的?言语间这是往哪引导呢?
“不不,尸体并没有伤口,据徐铭臣招供说,听到有人在隔壁院子里嚎叫,他赶过去看时,发现是自家的小妾衣不蔽体从院子里逃出来,他走进去掀开床上的被子时,奸夫已经死了。”刘珂说:“这一点有看热闹邻里都能作证,都能证明他并没有杀人。”
“他的小妾,是不是个哑巴?”徐湛问。
“是啊,不会说话,只会瞎比划,胡乱喊叫。”刘珂无奈道:“表面上看似是一般的通奸,但疑点颇多,我没有过早定案,将徐铭臣暂时收押。谁想那徐王氏状告到府衙,惊动了府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