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辉把在树里看见的,都一一告诉他了。
不告诉他反正他也是会知道。
魅看上去像陷入了沉思,他在凤麟巨大的鞦韆上坐了下来:
「年幼的我?」,他看着安辉,推论道:
「你看见的,很有可能是我被封印在你体内的部分力量。」
「所以我看见的……是我自己的内心?」,安辉怔怔地看着他。
魅点点头又问道:
「不过,难道他不认得你的脸吗?」
「咦?」
「如果月璃没骗人的话,那么你便是年幼的我口中被我所“玷污”的天将呦。」,魅微微一笑:
「要是这样,我想他应该会认出你才对。」
安辉想了想:
「魅,你进去过树里头吗?」
「嗯,进去过呦。」
「你看见的是什么?」
魅盯着他好一会,心底盘算着什么安辉看不明白的小心思,那带笑的嘴角,彷彿尖锐的牢笼,稍有不慎便会将人撕咬地皮开肉绽。
「唔,我看见乐园了喔。」,他低声道。
「啊?」,安辉愣了愣:
「骗谁啊!」
「就知道你会不相信,不过很遗憾,是真的呢。」,他站起身:
「我看见乐园了。」
「什么样的乐园?」
「硬要说起的话,有些像人们所说的天堂。一片雪白纯净,翠绿山嵐,广大无边的草皮,湛蓝的天空,百花们争奇斗艷的盛放,落英繽纷。我在云朵之上,往下眺望,是我曾经待过的污浊世界,我不免想,在这样的高处生活着,也难怪眾神视我们为犹芥,人在高处便难免自大,就连像我这般的妖物,身处云端也不自觉挺起了胸膛。」,他语调淡然,回忆从遥远的记忆深处而来:
「人类的价值是由于生命的珍贵。可又为何人总是在追求永生?对我而言,永生太过于痛苦了。我站在那里,心想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人类的短暂盛放甚至不及天上的一朵花来得长久以及娇艳……是上天定义了人类,那么…又是谁替怪物们下了註解呢?在乐园里的天神们享受着永生,备受推崇与尊敬。而在污浊混沌里永生的妖物们,却饱受折磨以及唾弃,我们的生命,到底是谁定义的?又为何残忍的赐与永生?若仍是天赐,那天又为何不容吾等苟存?」,他的质问仍旧温柔,彷彿震翅疾飞的鸟儿无意飞落的羽毛,翩翩地坠入了池潭中央,泛起了若有似无的涟漪:
「我们打了一场漫长的战役。我族死伤惨重,可我们本为阴暗之气里骯脏齷齪之物,没有人会为了同伴伤亡而哭泣,新的怪物很快便又会诞生,骯脏而顽强。而也就是那次的衝突,我失去了许多东西。」,他看向了安辉,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嗯…不过若是因为我玷污安辉才招致惩罚,那似乎挺值得的。」
他微凉的体温却烫红了安辉的脸,他摇摇头甩开了他的手:
「他看上去很悲伤。」,安辉道。
「谁?」
「我心里面的那个你。」,安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道:
「他经歷了漫长的等待,双膝着地不知道跪了多久,无法窥视日夜,周围一片荒芜。只是祈求着原谅,祈求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我却来不及问他所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噢?要再进去一次吗?」,魅笑道,一面指了指身后那颗参天树。
「不……」
「即便想也没办法了,我后来进去过许多次,可却也再不曾看见乐园。我想大概只有无念无慾时,才能看见真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