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和庞贝一起吃完晚饭回家,她的玛莎拉蒂被另一辆保时捷当街逼停。
隔着贴膜的玻璃, 一张贵气的脸倾下来, 一点点贴近车窗, 讥讽地问坐在里面的他:“喂, 穷小子, 你觉得你配得上她吗?”
每一个字, 都狠狠地踩在他人格最薄弱之处。
他贫穷, 他跟她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泯然众人, 是她掌心玩物, 或许又只是她和严瑞丰之间情侣游戏的插曲, 他没有一点配得上她。
哪怕喻幸知道,严瑞丰看不到他的脸, 仍觉得无地自容。
他脸上没有表情,可尊严早被严瑞丰高高在上地传来的一句话, 给击得稀碎。
而车内的庞贝, 见到严瑞丰丝毫不觉意外,他就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下车赶人,她只是踹严瑞丰,斥严瑞丰。
果然像爱侣打情骂俏,连争吵都亲昵如恋人。
而他,像被捉奸一样,任由车附近的路人指指点点,拿着手机咔咔拍照,他没有下车的资格, 也没有任何表达情绪的离场。
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他才是正牌男友。
尽管庞贝并不承认严瑞丰是她的未婚夫。
当庞贝让司机送他的时候,喻幸解脱了。
可只是短暂的解脱。
回到万澜千波,他从一个痛苦中,走到另一个痛苦里。
本该及时结束这样的感情,可他居然病态地舍不得。
一定是舍不得她对他的帮助,一定是想要言而有信地履行完同居协议。
喻幸花了很长时间,用这两个充分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等庞贝回来后,喻幸情绪平静了很多,他告诉自己,他不应该感到难过,不难过才说明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正确的。
他毫无波澜的面容,的确没有传达出伤心的信息。
他的心思,全聚集在被他扭转了无数次的高阶魔方里,和每一个不受控制的毛孔里。
庞贝不出意料地给他打了一笔钱。
在她眼里,他的一切都是可以用钱买。
他和橱柜里的商品没有区别。
甚至于,他应该高兴。
别的男人哪怕免费,她也不要,比如严瑞丰。
喻幸一如既往地收下钱,一点点将这件事遗忘。
直到三天后,庞贝也真的将这件事彻底揭过去,没事人一样,兴高 采烈地问他:“幸运,我要写一份申请书,你说自我介绍上,我有什么优点可写呀?”
他的脑子里,乍然出现严瑞丰那张轻慢而鄙夷的表情,他不由自主地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除了钱,你还有什么?”
说完他就后悔了,她才十八|九岁,还那么小。
但庞贝已经哭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万澜千波。
他却莫名有点高兴。
原来,她会哭,她会为他付出钱之外的珍贵东西。
喻幸不是很情愿地回忆起几年前的场景,他坐在宾利车里,玫瑰花的香气还在释放。
他伸手摘下一朵,垂眸说:“贝贝,对不起,你有很多优点,很多别人难以企及的特别之处。”
庞贝也想起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她长卷的睫毛,轻扇着,盯着喻幸干净的手指,说:“可我写申请书,已经是严瑞丰堵车三天之后……”
她小声嘟哝:“都过了三天了,你还惦记着?”
喻幸碾碎了花瓣,缓缓地说:“就算再过三年,三十年,我都忘不了。”
庞贝心口一坠,朝喻幸望过去,他的眉目总是那么沉静,好像没有情绪,但他的手背,却极有力地握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
好像……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庞贝语气柔和几分,说:“你还挺记仇的,难怪今天这么针对他,你借人家爸爸的东风倒是很顺手啊。”
喻幸开窗将花瓣撒出去,脖子转动,领口摩擦过凸起的喉结,淡漠的语气混在风声里:“正常的社交手段而已。”
庞贝抱着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初花钱是买他的陪伴,不是买他的尊严。
却在无意之中,因为她的关系伤害了他的尊严,这是她所没有顾及到,也不愿意的。
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她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关于他反过来伤害她的那句话,不再计较。
别的就算了。
“喻幸,那我就先走,明天我还要拍戏。”
庞贝已经摸上车门,想要离开。
喻幸拉着庞贝的袖口,郑重地跟她说:“我现在不比他差了,我想跟他一样,光明正大地追你。”
庞贝扭头,盯着喻幸那双深沉平静的双眼,说:“……可是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请你们两个,都不要搅和了我的工作。”
不搅和她的工作就行,喻幸点头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