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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愿背负石块的西西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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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组长呢?”总经理举着手机,急走进公关办公室。溜圆的小眼睛打量一圈,语气不善地问向坐在门口的员工。

“哦,组长她家里……出事了。”

“要命的,”总经理烦闷地抓了抓头发,“非得挑在这时候……越忙越给人添乱!”

“总之先把热搜和图片都撤下来,稳住舆论。实在不行就说这是员工的个人行为,且属于员工隐私。公司不知道,和公司无关!”

阴雨霏霏,乌鸦有气无力地哭着。一圈鲜花围出一片清净,隔开肝肠寸断的噪音。

母亲躺在房间中心,睡得安稳。就连她的小女儿哭闹不止,都无法叫醒她。

她真的死了吗?或许是吧,不然她为什么没有像以前那样,匆忙睁开眼,将她亲爱的孩子捞入怀中轻声抚慰呢?

也可能她只是睡得太熟了。毕竟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和她作伴的都只有烦人的病痛。难得可以轻松地睡个好觉,所以才迟迟不愿醒来吧。

可直到她被推走,那双轻轻搭在一起的眼皮也没有眨动一下。

走完仪式出来,哭尽全身力气的小妹瘫坐在长椅上,无光的双眼虚望着脑海中母亲的面庞。

她那黯然神伤的侧脸看上去像极了那一晚,妈妈坐在床边,昏黄的煤油灯明灭不定,她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还未消去臃肿的肚皮,怪自己生不出男孩的哀愁模样。

毕竟她们是血亲啊。

大姐走到小妹身前,仿佛要帮她挡住哀伤。一如小时候那样,帮她挡住一切要伤害她的人和物。哪怕是和比她们高、比她们壮的男孩子对峙,她也从不落下风。好像她永远勇敢无畏、坚强不屈,就连母亲去世,她也只是眼圈微微泛红,一声都没有哭,还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安慰小妹。

“走吧,我送你回去。”

小妹的脸色宛如还在梦游。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把小妹送回爸妈家——现在那是小妹家了,大姐启动汽车,开出几条街,瞥几眼后视镜和左右的反光镜,打开转向灯,将车停进路旁的车位。熄了火,她坐在车里,抱着方向盘放声大哭。就像小时候,跟男孩打完架,回到家,扑进妈妈怀里嚎啕大哭那样……

那时候她挡在小妹身前,却知道在她们身后,是威严的父亲和泼辣的妈妈,所以她从未胆怯。

即便是长大后,她毅然决然拒绝了爸爸的安排,选择出去闯荡,自己找工作、独居……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和挫折,她都从未感到彷徨,也是因为只要爸爸妈妈在,她就是有家的孩子,她就永远有底气。

但今后,只能她们姐妹相依为命。

“我是孤儿了——”

再赶回到公司楼下,已经是下午三点。来不及吃口东西,她赶忙投入工作。一直加班到深夜,才让居高不下的话题渐渐撤出大众的视野。

回到家,她一头栽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换,右臂上的黑纱也没取下,就那么睡了过去。

“哔、哔、哔……”

清脆短促的声响表明那颗腐朽的心脏在多么努力地搏动。

曾经英俊挺拔的大小伙子变成了干瘪的糟老头子,缩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在氧气面罩里费力地喷出一小块白雾。

他快要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浑浊的眼珠却倔强地锁定站在床边的中年女人。两片粉白色的嘴唇快要消失,嘴里的牙也不见几颗,使他的口深邃得像个黑漆漆的洞穴,唯有干燥脱皮的舌尖颤巍巍的,如匿在洞中的毒蛇。

他似乎要说什么,但出口的只有浅薄的哈气。

“爸,我懂,你放心吧。”

老爷子这才合了眼。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女人猝然惊醒,按掉吵人的闹钟,从床上爬了起来。

“组长好!”

“组长……”员工本想安慰领导节哀,可想到她一贯的铁人作风,员工改口道,“恭喜您退休!”

“谢谢。”她微微颔首。

“您今天是交接完工作就回去吗?”

“还回不去呢,公司给我们弄了个表彰欢送会,要我们都去参加。真是的,净搞这些没用的仪式。”她虽嘴上抱怨,神情却是幸福的。

欢送会选在了他们公司旗下的一家酒店,他们公司的年会也一直是在那里办的。

主持人介绍完与会的高层,按部就班地走着流程,气氛愈发热烈。

很快,到了表彰骨干的环节。她和几位来自其他部门的同事一同踏上红毯,走上台,昂首挺胸地从总监手里接过证书,打开,置于胸前展示,方便摄像机和相机拍摄。

“让我们再次感谢这些老员工们的拼搏,谢谢他们为公司做出的贡献!”

这些素材之后会用作企业形象宣传,以展示公司的人文关怀。

从会场出来,一群年过半百的中老年人终于体验到了迟到的应属于十八岁六月的那个下午的快乐。雨过后明媚的天空是那样灿烂,空气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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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清新。他们迎来了一个没有作业的悠长假期——不止两个月,和他们的生命等长。

“哎呀,时间一晃,你都退休了。要不是那时候你执意留在本地发展,我这个位子可就是你的了。”总监和女人并排走出会场,一路说说笑笑。

“这不是要伺候我老妈嘛。我一周得陪她去三次医院,风雨无阻,有几次过年都是在医院过的。时不时还要给她去开药,一天都离不开人。接了聘书就要全国各地天天出差了,我可做不到。还得是你,几乎住在飞机上,也没见对你有什么影响,人还是那么有精神。”

总监哈哈一笑,又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能坚持照料母亲这么多年,你真孝顺。”他由衷地钦佩道。

“八年,再有两个月就九年了。”

“老太太这是脱离苦海了,享福去了,挺好。”

“嗯,我知道。”她微笑着。

“妹妹,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这对你来说其实也是个解脱。”

“是啊,”她微微笑着,“我现在可自由了,以后想去哪去哪,全世界都随便玩了。”

两人告别后,她的嘴角落了下去。

难得踩着夕阳回家,打开家门,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把家里上上下下地打扫一遍,闹钟收进储藏间。嚼着米饭粒,她学着年轻员工那样,打开手机。

“原来娱乐软件的前台是这样的……”她乐此不疲地划拉手机屏幕,嘴里嘀嘀咕咕。

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人、多种多样的文化、不同的生活扑面而来,将她拽进新奇的花花世界。

“教你如何养生?好东西啊!”她看得认真,不忘将视频收藏。

“减肥?嗯,我确实也应该减减肥。”

看到别人家的萌娃萌宠,她莞尔一笑;看到旅游视频,她心驰神往;刷到国际局势,她紧张揪心;看到不文明现象,她义愤填膺。嬉笑怒骂皆随视频而动,只消手指一划,她的心情就像变脸一样迅速变化。

“叮咚——”手机提示电量过低,她恍然惊觉竟然已经凌晨一点了。

屋内和窗外都黑漆漆的,只有还剩个位数电量的手机在发着微弱的光,宛若矗立在黑暗中的孤岛。

她将手机充上电,收拾好餐桌,洗完碗,回到卧室。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手机,又狠心揭下视线。她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又睁开。

反正现在还不困,明天也不用上班。至少先把刚才没看完的那条短视频看完。

就再看一个……这个不好看,不算数,下一个……看完这个就关机……

“咚!”

女人搭在床边的手腕猛地一松,手机重重掉到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她却没被吵醒,仅仅翻了个身。身后,不断重复的激烈乐声、嘈杂的人声和尖锐的笑声共同构成入梦的安眠曲。

清晨五点,她被尿意唤醒。一脚踩在手机屏幕上,她疑惑地“嗯”了一声。脚底异常的温热且坚硬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过来。她捡起手机,关闭程序,去上厕所。

迷迷糊糊地晃悠回卧室,她半撑着沉重的眼皮,躺回床上,打算再睡会儿。

熟练地翻身上床,女人侧躺着,背对床头柜。身体随呼吸缓慢起伏。

夹在繁华的夜生活和忙碌的早高峰之间,清晨静得出奇。

她又翻过身,眯着眼拧着头打开手机。房间里又热闹起来。

心安意满地将手机放回原处,她翻回身,拉高被子,渐渐睡去……

“糟了,起晚了,闹钟怎么没响!”女人“噌”地坐起,脑袋“忽”地有些发蒙。她捂着供血不足的脑袋,等眼前不停闪烁的雪花消下去,她才完全清醒。

“哦,对,已经不用去上班了。哈哈、哈哈……”她傻乐几下,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狂喜。

做点什么好呢?

她沉思着起床洗漱,沉思着换好衣服,下意识出门,走向地库,坐进车里。

那就出去兜风吧,她想。

将车开上马路,她没用导航,只按照交通标识和感觉来走,开到哪算哪。在蚁巢般复杂的弯弯绕绕中转了大半天,她看着越发熟悉的景象哭笑不得——她竟回到了公司楼下。

油箱里还剩小半箱油,她干脆开去附近的加油站。给车喂饱后,她在路边随便找了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餐馆,坐下随便点了几道菜吃。

上班的时候每天都在盼望着早日退休,可真到这一天了,又觉得无事可做。她一边夹起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一边刷着手机,“嘎嘣嘎嘣”地嚼着。

突然,她眼前一亮。

“这龙虾看着真不错,还有鲍鱼……四斤只要300块!”

她喜滋滋地下单,心里想道:正好可以分一半给小妹,让她尝尝鲜。

小妹从小就跟老两口住在一起,住了四十多年。老两口明明退休金挺多,却不舍得花。他们就像是专门来人间吃苦受难,一切都为了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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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但他们的教育理念属实不算与时俱进,还停留在养子如养猪的年代——营养足够长身体,且尽可能压低成本。

于是买肉要挑便宜的腔骨,买鱼也只买鲤鱼和草鱼,弄得老爷子被鱼刺卡了三回,后来才改成吃没刺的巴沙鱼片。

所以小妹虽然过得不算凄惨,但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不像她,她多少要比小妹多见过一些世面、多吃过一些风浪。

对了,她想起什么,打开手机地图导航。

从这里去到小妹工作的地方要跨越半个城市,而从小妹家回自己住的地方,还要再走二十多公里。虽然远了点,反正她现在没事干。

心里敲定主意,她立马打电话给小妹:

“喂,我去接你下班吧,省得你挤公交了。”

“不用,姐,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是我妹妹,不用跟我客气。你坐公交回去,路上得花两个小时。回去你还得给孩子准备饭,等吃上饭,就要到八九点了。”

“……行,谢谢姐。”

挂断电话,大姐感到饱足。她放下筷子,拿起车钥匙,前往目的地。

到了下班的时间,小妹却没出来。又过了一个小时,她的同事几乎都走了,楼里的灯也基本都暗了,她才慢吞吞地挪出来。即使已经看到大姐的车在路边等着,她依旧走得不紧不慢。

要是她手下的人这么干事,她早就上去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了。大姐暗想,但这个人是她的小妹,和她同父同母的唯一血亲。

小妹拉开后面的车门,问候了一声“姐”,便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声不吭。

“嗯。”大姐答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于是沉默地启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猩红车流。

车子被卡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她烦躁地敲点方向盘,不动声色地瞥向后视镜中小妹那张离魂的脸。

一直被护在港湾里的船总要比久在海上与浪头搏斗的船更缅怀毁坏的船港。她懂。

“我在网上买了点海鲜和水果,这两天就能送到。等到了我给你拿点来。”她开口道。

“不用,姐,你自己吃吧。”

“没事,我买的时候顺手就给你也带了一份。”

“……谢谢姐。”

简短的对话结束了,宛若一颗小石子被吞进平静的湖面,仅荡漾起两圈涟漪又重归宁静。

下次触发对话,是在小妹下车的时候。

“进去坐坐吧?”小妹客套道。

“不了,我一会儿回去还得堵车呢,到家就要八点多了。”大姐回道。

“哦……”小妹不再言语。

“我先走了。”怕小妹觉得愧疚,她主动递出台阶。

“姐再见。”小妹如释重负,回答得都比之前快了一些——果然如她想得一样。她太了解自己的小妹了。

自那之后,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每周五去接小妹下班,尤其是风雨天气。有时也会去接外甥女放学。

虽然小妹总是不甚热情,虽然她也不想总是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但她仍将这一行为保持了下来,并养成了新的习惯。

尽管小妹再有几年就也到退休的年龄,但在大姐眼里,她不过还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孩子。最爱护她的父母亲都没了,只有自己这个做大姐的可以照拂她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她叹了口气,向买菜时偶然遇见的老同事继续抱怨。

“我妹笨着呢,一直没出过社会,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都怪爸妈太溺爱我妹了,才把她养成这样。”

“平时衣服不让她洗,饭也不用她做,都是我妈来弄。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人却要强,什么都要自己来干。嫌我爸老眼昏花切个菜切半天,又嫌我妹什么什么都不会,做一点问一句,烦得要命。这点事换她来做,早就做完了。”

“是,老人都偏心年纪小的娃,我家也是。”

“不过我觉得你也该放手了。你妹妹都四十多了,不是刚出满月的孩子了,也该懂事了。”

“是这个道理,可我清楚她什么样子,她是真的离不开人。”她又开始洋洋洒洒地细数小妹的“罪行”,包括但不限于带孩子一起连吃好几天外卖;炖排骨没炖熟;煎蛋差点烧了整栋楼;家里从不收拾,乱得无处落脚……

“她丈夫呢?孩子他爸不管吗?”

大姐面上的嫌弃更深,“那人更不是个靠得住的,不行不行。”

“摊上这么个妹妹,你也够辛苦的。”

“能怎么办呢,谁叫我就是这个命呢……”她的眉头攒了起来,脸上做出的愁苦表情里却夹杂了一丝微妙的幸福。

“呀,看这天色,是不是要下雨啊?我要去接她下班了,改天再聊!”

她疲惫地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

“唉,刚洗的车没干净两天就又脏了……”

打开灯,把伞支起来晾干,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她突然想到什么,给小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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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电话:

“快到端午节了,咱们要不要一起吃顿饭?”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怕小妹难过。

“我已经约好了和同事带孩子们一起出去玩……”小妹吞吞吐吐地回答。

“哦、哦行。出去玩挺好的。”

挂断电话,房子里寂静得空旷。不多时,又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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