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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雅库茨克下起了雪。
宋郁计划天不亮就开车出发,莉娜为她准备很多路上吃的食物,还有一个不锈钢保温壶,里面装了满满的热水。
临出发前,莉娜欲言又止,试图劝她别去了。
“等到温度暖和一些再去也不晚,我以前接待过国外的科考队,他们都是春夏才会进奥伊米亚康。”
停在路边的黑色吉普车宛若一个庞然巨兽,车身线条硬朗彪悍,充分体现了战斗民族的特色。
宋郁拉开车门,跃了进去,伸手系好安全带。
她的手肘撑在窗檐,探出半个身子,笑了笑:“晚了我怕来不及。”
宋郁将脑袋架着的墨镜撑回到鼻梁上,两手搭在方向盘上:“走了。”
吉普车发动机的声音很大,轰隆轰隆,一头扎进了大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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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雅库茨克出发,宋郁一路往东开。
以前她看过俄罗斯的影视作品,只知道西伯利亚荒凉寒冷,但真正穿越这片土地,大雪覆盖冻土,才真正领悟到,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的确需要钢铁的意志。
随着越往东开,气温明显越来越低,因为温度过低,车内的暖气已经不制暖了,所幸车后排还生了一个火炉,是莉娜给她放的。
这是莉娜之前作为翻译,跟随别国考察队去奥伊米亚康时学到的,住在那里的雅库特人,车里都会备上暖炉。
白天日照时间很短,宋郁感觉没亮几个小时,天就又黑了。
一路上,她就没看见过几辆车,上到科雷马公路以后,车就更少了。
只能看见在路边被开翻了的一辆面包车,整个车头被埋进厚厚的雪里,就那么被抛弃在那里,谁也不想在这样冰封雪地里去救援一辆车。
宋郁虽然坐在车里,但温度依然很低,哈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侧边窗户没有暖风吹,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凌。
前方被车灯打亮的路,在雾气之中,透着灰蓝色的冷寂。
道路两旁时不时能看见十字架式的墓碑。
出发前宋郁听莉娜提起过,当年为了修筑这条公路,死了很多的人。
全长六百公里的科雷马公路,每一公里下方,都埋了很多的尸骨。
宋郁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食指指尖轻敲,节奏有些急促焦躁。
她余光瞥一眼手表,已经晚上七点了,没多久应该就能到达奥伊米亚康。
只不过连着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宋郁整个人非常疲惫,不断地打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
怕自己和刚才看到的那辆报废面包车一样的命运,她打开双闪,找了一块平地,停车休息。
宋郁没把车的火熄了,这里天气太冷,一旦车熄了火,就再也打不着了。
她从放在副驾驶的包里翻出带来的相机,因为温度太低的缘故,电量掉得很快,出门时明明充满的电,这会儿只剩下一格电。
停车的位置不远处,立着白色的十字架,在无人的苍茫冰雪大地里,显得格外醒目。
这一路上,宋郁数下来,总共有六十七个墓碑,那些还是运气好的,剩下更多人,是籍籍无名的死去。
她靠在椅背里,给自己倒了杯水,莉娜给的保温壶里的水已经不热了。
休息的差不多了,宋郁拿起相机,拉开车门跳下车。
室外的温度果然冷得刺骨,甚至连呼吸都是生疼生疼的,宋郁就连在北极也没感受过那么冷的环境。
她匆匆拍了几张十字架和科雷马公路的照片,就赶紧跑回了车上。
车门“啪”得一下关上,车顶上的积雪哗啦啦落了一地。
宋郁把相机往副驾一丢,手放在车钥匙上,拧了拧发动机。
发动机发出一声不正常的闷响,随即熄了火。
她皱了皱眉,又试了几次,结果发动机怎么也打不起来。
宋郁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小声嘟囔:“不会那么倒霉吧。”
她打了十几分钟的火,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偌大的吉普车,宛如一只执拗的巨兽,赖在了这里,怎么也不肯再次启动出发。
吉普车打不着火,随着时间的推移,车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再次打着火的可能性会变得更小。
明明周遭环境寒冷,宋郁却急得出了一后背的汗。
在零下五六十度的环境里,车内气温骤降,宋郁已经冻得哆嗦,手和脚都没了知觉,只是不断机械地在尝试打火。
不知道多少次尝试之后,宋郁一拳头敲在了方向盘上,鸣笛声在死寂的科雷马公路上显得格外突兀。
她靠在椅背上,抬手挡在脸上,余光瞥见车后排的暖炉。
暖炉也扛不住这样的低温,渐渐熄灭。
宋郁翻出手机,打了一通求救电话。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只会说俄语,温温吞吞的,宋郁和他沟通了许久,才勉强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目前的位置和状况。
对方回复了一大段的内容,宋郁一句也听不懂,直到挂了电话,她也不知道救援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西伯利亚的狂风呼啸,巨大的吉普车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微不足道,渺小而易碎,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吹倒。
宋郁冷得上下牙齿打颤,从副驾扯过毛毯盖在身上,但一点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