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记得那么清楚。
她没忍住小声狡辩道:“是那把枪有问题。”
“你不装弹,要是真碰见北极熊,那还来得及吗?”宋郁重新扯回刚才的话题。
裴祉看向她,沉默半晌,淡淡道:“我倒希望永远没有开枪的机会。”
毕竟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闯入者,不受欢迎的人类。
自然极地研究中心可以拥有持枪资质,根据需要考取持枪证,但允许开枪的情况非常苛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向北极熊开枪的。
大部队下冰以后,很快开始有条不紊地建站工作,在冰面上架设各种各样的科研仪器,包括高达三十五米的气象塔。
宋郁在各个分区里拍照采风,觉得哪里都很有趣。
到了中午,太阳升到最高。
宋郁在安全屋里休息的时候,竟然感觉到热,把帽子手套都给摘掉了。
这时,又有两名科考队员进到安全屋里,他们和宋郁点头示意,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就坐到一边休息。
其中一位科考队员道:“今年北极冬季出现极端高温的天气怎么那么多,我刚测温,都到-3.1摄氏度了。”
“真是气温一年比一年高,五年前我参加北极夏季科考期间,最高温度也才-5摄氏度。”
“是啊,海冰结构组采集的数据也不乐观,大部分的厚度都不到一米,明明是在冬季.…..”
宋郁低着头,一张一张从前往后翻着今天的照片,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不觉翻完了照片,显示屏跳转到了之前的照片。
照片里是苍茫的白色,晶莹的冰川在一瞬之间,轰然坠入大海,影像无声,仿佛记录了一块冰的死亡。
她垂下眼眸,目光沉沉凝着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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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好几天的极端高温后,北极终于迎来了大降温,温度一下骤降到了-20摄氏度。
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平均每天只剩下三四个小时是白天,常常看不见太阳。
即使在黑夜里,考察队的工作依然没有停止,在大功率的照明设备的帮助下,继续着考察工作。
而对于宋郁来说,黑夜的时间更多是待在冰站的安全屋里,构思纪录片要拍摄的内容。
安全屋外面是呼啸的风雪,作业人员的声音里透着忙碌和紧张。
有人拉开了门,呼啸的风雪声更加清晰,带进来了一股寒意。
雪花被风吹了进来,沾在宋郁的脸上,冰冰凉凉,很快就化成了水。
宋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抬起眼,看见了进来的人是裴祉。
因为带了风雪进来,他低低地说了一声,“抱歉。”只是嗓音微哑,应该是在室外冻的。
裴祉放下肩膀上的枪,搁在一边的矮桌上,枪柄上积了厚厚的雪。
他顺手拍掉了身上的积雪,走到角落里放着考察人员东西的箱子里翻找什么。
安全屋里此时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僵持。
宋郁故作淡定地轻咳一声,继续捧着笔记本电脑打字。
裴祉冷不丁地开口:“喝茶吗?”他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容量很大的保温壶。
宋郁动了动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沉默半晌,板着脸,别别扭扭地说:“可以喝。”
裴祉扫她一眼,侧脸线条绷得明晰,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真是难得肯接他的话。
随着冲泡的水流声徐徐响起,安全屋里散发出一股苦涩而熟悉的味道。
宋郁愣了愣,问道:“这是马黛茶?”
裴祉递给她保温壶的杯盖,“嗯,我带了一些来。”
碧绿色的马黛茶入喉,一杯茶里仿佛浓缩了一整个森林,原本寒冷的身体瞬间温暖了起来。
宋郁透过安全屋小小的圆形窗户,看见外面是苍凉的雪白大地,她却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片潮湿闷热的雨林。
那时候他们还能好好说话。
安全屋里很安静,隔绝了外面的风雪,而气氛逐渐和缓。
半杯茶喝完,宋郁握着还带有余热的杯盖。
“你怎么没和吴月他们去基瓦利纳?”她问。
白天的时候,吴月和张铖中途搭乘固定翼飞机离开,他们要去到北极圈附近,一个名叫基瓦利纳的小岛上,岛上住着一百多个因纽特人,依靠捕猎鲸鱼和海豹为生。
小岛上的冻土层变薄,土地松软,小岛的面积在不断缩小,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一条窄窄的海岸线。
今年是小岛还住人的最后一年,到了来年,所有的居民都要搬迁到距离海平面更高的陆地上。
听吴月说,裴祉已经连续六年去小岛上做田野调查,和岛上的居民很熟悉,按理应该也去才对。
安全屋里没有凳子,东西都是随意堆放,裴祉懒散地靠在墙边,两条长腿交叉,微微躬着背。
好像是累极了,他的眼眸低垂,手里捧着杯子打转,速度很缓慢,手指骨节的地方被冻得很红。
半晌,他终于开了腔,声音低缓,透着淡淡无奈,“今年我不想和他们道别。”
“......”宋郁怔怔地望着他,嗓子眼里变得干干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祉直起身,提起搁在箱子上的保温壶,“还要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