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那会儿巩眉学校的工作一忙,她一回家,就是一个人。
以前都习惯了,上高三那会儿成日地赖着程宴北,巩眉不在家,她就总去他家蹭饭,跟他一起在她家的阁楼上写作业。
她那时就在想,她总不在家,从上大学自私地改了志愿,报了港城没报南城本地的学校开始,一直到她没听巩眉的话毕业回南城工作,她已经常不在家近十年了,这十年里,巩眉是否一回家,面对的,也是那么一室死寂般的黑暗与孤独,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作为儿女,有自己的生活,从私改志愿到四处漂泊,都是她自己自私自我的选择。
她要为自己的自私负责。
巩眉也可以自私,但不可以自私地以为,所谓的一些事是为了她好。
譬如当年和怀兴炜离婚不告诉她是为了她好,譬如多年来不跟别的男人交往恋爱追逐新生活也是为了她好,譬如以为把她绑在这个小城让她失去斗志,放弃自己感兴趣的事业,就是为了她好。
巩眉沉默了许久,沉默到,怀兮都以为她在酝酿着脾气了,才轻轻说了一声:“行,妈妈知道了。”
怀兮一愣:“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了,我可是你妈,你别把我当你,什么都不懂似的,”巩眉囫囵搪塞过去,语气明显好多了,又提及她的事,“我打电话也是想跟你说,我也不逼你跟谁在一起,我希望你多试几个,看看谁比较适合结婚,我也不催你,我也希望你有个好归宿。”
“嗯……”怀兮迟疑地应了声。
“你徐老师是对我挺好,他儿子人也不错,大你两岁,跟你哥一样大,在国外读博呢,最近马上回南城,你要不要试试见一见?”
“你这不叫催我啊?”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唷,还撒上娇了,你不是挺有女人味儿挺会撒娇吗,徐老师启发得好?”有个靠谱的男人在,女人自然而然就会娇嗔一些,怀兮都懂,笑着揶揄巩眉,有点儿没大没小的,接着又说,“你跟徐老师上了一个户口本,我和他儿子真成了,不太合法吧?”
“诶,你这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贫。”巩眉气哼哼的,“真要成了,那我和你徐老师就不上户口了呗。”
“那怎么行,你别因为我牺牲你自己,我不合法,你们得是合法夫妻,”怀兮笑笑,半开起了玩笑,“要是真成了,我就去入我爸那边的户口,这样不就行了么?”
“你可别跟我提你爸——”
怀兮正笑着,笑容就在唇边凝了几分。
一道笔挺身影落入她眼底。
她所在的是商场的三层,下方一层和二层都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
一层有个订制婚戒的珠宝店,今天好像在搞什么活动,门前挤了很多人。
程宴北穿一件她曾在上海拍摄时骂他穿起来人模狗样的那种白色衬衫,黑长裤。
他领口纽扣系在第三颗。是他习惯的穿衣风格。就跟那年拍高中毕业照一样,一件白衬衫被他穿得流里流气,桀骜不羁,却并不惹人生厌。
只是一晃,她才看清他的穿着,就看不到了。
他和一个短发女人一齐辗转着,进了那家珠宝店。
那女人紫色裙摆飞扬一下。怀兮那会儿吃饭时刷到了傅瑶的朋友圈,傅瑶今天穿的是一条紫色长裙。
怀兮正愣然地瞧着那个方向,没听清巩眉在电话中对她说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甜声音。
“小兮姐姐?”
怀兮还愣着,后知后觉地回过头。
发现是程醒醒。
醒醒换下了她在上海那几日穿的一身南城七中的校服,显然是收拾过一番才出的门,一身鹅黄色吊带连衣裙,俏皮又清纯。
醒醒那次跑到上海之前就剪了短发。还说是照着她剪的。
傅瑶也这样的短发。
刚才怀兮没转过来,醒醒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这会儿瞧见的确是怀兮,眼眸不由地亮了亮,“你怎么在这儿?”
“同学会你也不去,之前你那些高中同学回南城搞了个同学会,他们有的人来看妈妈,还问起你最近在干什么,”巩眉还在那边念叨怀兮,“你同学里也有现在发展很不错,家庭条件也好的孩子,妈妈也对人家知根知底,你说你要是在你同学里挑一个……”
“可别了,没什么可去的,那些同学什么的我都忘光了,”怀兮笑了笑,伸手温柔地揉了揉醒醒的头发,示意她等自己一下,也准备跟巩眉收尾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怎么你有事儿啊?我一跟你说正事儿你就撂电话?”
“是啊,我在外面。”
“哦对了——”巩眉趁她挂之前,突然想起,“我今天碰见程宴北他们家邻居了,说他回来了,问我知道不。你知道这事儿吗?”
怀兮望楼下瞥过一眼,沉默一下,“不知道。”
巩眉听她情绪低落不少,便也不多说了,“可能,人家还以为你俩在一块儿呢。你们俩孩子这几年也不回家,让人操心。”
怀兮没说话,收回视线,又看了看醒醒。
醒醒喜欢她,自然地凑过来,靠在她身上,干净的单眼皮半弯着,笑眯眯的,等她打完电话。
怀兮想回以笑容,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了。她准备挂电话。
“对了,还有——”巩眉又叫住她。
“又什么事。”怀兮无奈。
“你今天是跟小陈出去了吧?陈玺?是叫这名字吧?”巩眉暧昧地问,“约会去啦?”
怀兮深深呼吸一下,“是,约会去了。行了不说了,我挂了。我碰见一熟人,给人家晾一边好久了。”
“好,好,早点回家。别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