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宴北。”
白纸黑墨,端正笔直的三个宋体字。
怀兮清脆的声线,接着尹治的话,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尹治一愣,眉开眼笑,“你认识啊?”
“不认识。”怀兮将合约放回桌面,起身拿起包,“我不拍了,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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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保时捷在高架开得飞快。
黎佳音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刷手机的怀兮。从晚饭到现在,她异常安静。
“你来上海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喏,”黎佳音拿起副驾驶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晃了晃,“礼物都是我着急忙慌给你准备的。本来给你送了个别的,寄你港城的地址了,结果你又跑来上海——早知道你要来这差我就不出了,晚上去我家给你过生日得了。”
怀兮刷着微博,跟着几个搞笑视频笑了会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刚就着车窗户抽了根烟,她声音泛着哑:“我要是这么晚去你家,你男朋友没意见?”
黎佳音一脚油门儿踩下去,“让他滚去睡酒店啊,你跟我挤一张床。”
“得了吧,那怎么行。”
怀兮又刷起了朋友圈。
下下周是南城七中的校庆,有同学已从五湖四海回到南城,聚在一起吃饭合影。发福了的发福,变丑的变丑,谢顶的迹象也在生活的重压下显山露水。
她撑着脑袋,跟着想象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象什么,立刻收回了思绪,笑着拉回话题:“那我男朋友怎么办?”
“你哪个男朋友?”黎佳音一时居然想不起她最近交往的这位是何许人,又恍然,“哦,那个开赛车的啊?”
“算你记性好。”怀兮从鼻子里出了声气,听着情绪不佳。
“怪我吗?每次都是这个还没见到,下次又换一个,”黎佳音哼一声,“这不马上要给你送他那儿去吗?他在哪儿呢?”
“不是说了么,盛海酒店。”
“酒店?”黎佳音反应总慢半拍,“他家不在上海?”
“也在港城啊,”怀兮有点烦躁。看表时,顺便将蒋燃发来的房间号看了眼。她今天累到没精神,只想好好睡一觉,催促黎佳音,“你赶紧的,你还赶得上飞机吗?这么晚非要出来见我一面。”
“那不是要给你送生日礼物吗?怎么着你来我也得请你吃个饭啊,”黎佳音加快车速,神神秘秘地笑了笑,“我们公司出了款新品,正好我给你拿了一套。晚上你试试?”
“什么啊?”怀兮有气无力的。
“情|趣内衣啊。”
“……”
“我很体贴的,还送了眼罩。”
“……”
自从黎佳音去了个小奢内衣品牌公司上班,逢年过节,还是只是简单地庆祝她来个大姨妈,各种样式作为礼物的内衣,怀兮就没少收到过。
直到下车,黎佳音还跟她挤眉弄眼:“小别胜新婚,姐妹!赛车手身体素质好,都很猛的!今晚好好享受!”
怀兮翻了个白眼,拽着行李箱去酒店前台拿了房卡,一路循着房号上了楼。
上到27层,厚重的地毯在脚下延展开。
长走廊特意设计成波浪形,两侧挂满色泽鲜艳的西洋油画。不知是偷食禁果的夏娃亚当,还是互相依偎的撒旦与美神。画面诡谲,看得人眼晕。
用房卡开门,习惯性插卡取电,她突然发现,房间最里亮着灯。
取电槽已插了张房卡。
依稀能听到,从浴室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
蒋燃回来了吗?
怀兮从《jl》出来就很晚了,又跟黎佳音吃了个晚饭,从外滩到这边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半了。
黎佳音晚饭逼着她喝了点烧酒,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从曲里拐弯儿的走廊走过来,头就有些晕了。
疲倦与酒精麻痹着神经。她放下行李箱,踢掉了高跟鞋,将自己整个人扔到床上。
绵软的床垫在身下起伏,如浪潮拍打她。
浴室里低沉轻缓的爵士乐声徐徐飘来,空气中还泛着男士香水丝丝缕缕的清冽味道。
她闭上眼,半睡半醒地嗅着这味道。
不知不觉做了梦。
梦见八.九年前的那个冬天,下了很大雪。有人把她的手放到他羽绒服的口袋,用一只带血的手牵住她,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她已经很久不会梦到。
突然又睁眼。
床头柜上扔着只机械手表。表盘一颗水蓝星球,镶着各样齿轮,嵌了圈金属质感很浓的黑边。
很张扬的款式。
说起来,她从不记得男人爱戴什么手表,不记得他们喜欢穿什么样的衬衫t恤,平时打什么颜色的领带,对饭菜的忌口也完全不会在意。